徐云落起身,稍微整理整理自己的头发与衣衫,缓步走向营帐之外。意料当中的,一只满是纱布的胳膊,挡在了自己身前。拓跋正那家伙,看似精明,其实做事时常缺乏考虑,而这个乌罗嘛,就又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自己突然把宗帅搬出来,他不有任何疑惑这才见了鬼。徐云落转头,盯着乌罗的眸子,那双眼睛,有一些东西在游走着,愤怒?仇恨?还是不甘心啊。徐云落笑了,问道:“乌罗将军,请问你,还有什么问题?”
徐云落的声音,传递到周围二人的耳中,一刹那间,四只眼睛中都是闪过些许凶光,拓跋正更是朝着乌罗大抛眼神,让他不要多事。乌罗沉寂片刻,抬起头来,满脸愁容地叹道:“忘了自己还有伤,本还想问为什么不带我去,结果一抬手就疼的不行,我现在营帐里应该是再没事了,我能去找军医了吗。”
他的表情,动作,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显示着他的无助和痛苦,甚至连眼睛中都有些许闪烁。徐云落表情微妙,颔首不语,走出营帐,与拓跋正一并出发。营帐中,乌罗甩动手臂,表情肃穆,杀气浓重。而另一边的卫炎明,也是吃完了羊肉,将目光转向营帐之外。你说不让我们去,我们就不去?西原的另一头,在这一片草原之上,本不是放牧时期的日子,这一望无际的绿波当中,却是有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好似在追逐着,速度不快,脚步更是虚浮,好像根本没有力气。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仓央弘毅与齐黍黎二人,两个人无不是口干舌燥,脸色发青。从那悬崖攀登上来之后,这才发现是在西原的最南方,距离大都靠人力行走都需要个把月的行程,而这么广阔的草原,却是没有任何地表河流,全靠雨季与地下水来维持住这一片片的牧草。可叹这两个曾经叱咤风云之人,本就是长久时日未曾进食饮水,还徒手攀登上入云崖壁,到了现在,行了如此长久行程,还是未曾见到水源。这憋屈与难忍的境地,让那忍了十几年的齐黍黎,都是大发雷霆,不顾自己身上还缠着藤蔓,自己的筋脉还是被封禁的状态,如同疯狗一般就开始追逐仓央弘毅,那势头,就像要把他生吞活剥,当做自己的食粮。而仓央弘毅懒得与他争斗,保存体力,没有去使用灵力,就靠着自己一双腿,与他展开逃亡戏码。不知道追了多久,那一股股恶气,也不能当做食物和水分,只能让他的体力急速消耗,最终,他终是倒下,仰着身体看着蓝天,不自觉地叹息。想我英雄一世,怎么就要死的如此憋屈。齐黍黎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自己的结局。在他的身前,仓央弘毅察觉到了齐黍黎再无力气,转身走向他,再怎么说,那家伙也是白净且新鲜的。突然,狂风大作,让仓央弘毅赶忙抬头看向天空,却不见白云飘过,这一片天地,还是好似静止一般,脚边的青草,也只是微微低下头。不对劲,刚刚那股强风,不是错觉,那这情况,又是如何。“仓央啊,你来的真的有点慢。”
熟悉的嗓音入耳,仓央弘毅喉头哽咽,定睛看向前方,那个倒下的身体,已经是毫无踪影,仓央弘毅双手之中猛然出现两柄匕首,下意识引动风力灌注于其上,迅速转身,席卷狂风,两只匕首直接斩向来袭之人头颅。这一击,他一身的灵力都是被调动起来,若是未果,逃离都难。这家伙,一个人呆久了吗。身后之人轻松挥动右手,三根手指张开抓取。仓央弘毅惊见,自己凶猛攻势,锐利双匕,被那两只瘦弱手指牢牢抓取,一个翻转,匕首就此弯折,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仓央弘毅立刻撤手,向后跃起,拉开距离,摆好架势,准备正式迎敌。他的眼睛之中,终于是看清那个来袭之人的面貌。“徐帅,别来无恙。”
他收起架势,对之行礼。此人,便是徐云落之父,西原智谋担当,二帅之一的徐林生。他的表情柔和,把齐黍黎背在身后,微笑着将手中匕首丢给仓央弘毅。徐林生颔首微笑,转身喊道:“来吧,跟上来。”
他将齐黍黎往上顶了顶,让他不至于滑落。仓央弘毅捡起匕首,默然盯着徐林生。刚刚的行动,那家伙根本就没有让自己能引动分毫风劲。要是想杀我,先前就能下手。表明自己没有杀意吗?仓央弘毅把匕首重新掰直,放置于双腿侧目,疾步跟上徐林生的脚步。徐云落见他追上,又是微笑地说:“本来想着你们也快到了,也预料到你们会肚饿口渴,就在前面布置了些茶水食物,结果真的没算准,这家伙这么早就给倒下了。”
徐林生偏头看向仓央弘毅:“你还是原来那副模样,不放弃任何一点资源。要是我再晚点,这家伙再见面的话,只会是堆骨头咯。”
仓央弘毅不语,这些个东西,早已经见怪不怪。就是不知道,徐林生说这些有个什么目的。他与徐林生之间,相隔数步距离,缓缓跟随。徐林生回头瞥了眼,嘴角一咧,旋即说道:“你跟我儿子就跟了一两年,这就开始不信任跟了几十年的我了?”
徐林生看向前方,略带悲哀地说:“人心不古啊。”
此后无话,二人都是沉默赶路,翻过一座小丘,一个帐篷浮现于眼前。这营帐周围,还有泥土翻出的痕迹,显然刚刚搭建不久。内里,正不断飘出些许肉香。这味道,只要是一个南方男儿,都是难以抵挡,就是已经几近昏迷的齐黍黎,都是猛地抬头,鼻头用力地动着,嗅着,一个劲探向前方。徐林生回身,冲着仓央弘毅招手:“来吧,吃点喝点,聚完之后你要想离开也无妨。”
仓央弘毅挪动舌头,与之一同走向营帐。营帐之中,大盆羊肉与炙热茶水刺激着仓央弘毅的感官,他一直看了眼旁边正大快朵颐,满嘴流油的齐黍黎,观察他的情况,神色,气血。坐在他们对面的徐林生默默摇头,这家伙这么多年过去,这多疑的性子还是没办法改一改,如此明目张胆的观察是否有毒,只会让主人感觉浑身不自在。无奈下,徐林生也是拿过一块肉食,一碗茶水,碗都是直接拿过齐黍黎所用,只为让这仓央弘毅得以安心。他迅速将之吞尽,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灵力波动,若是不去注意,还以为当真是一个正常的中年人士。仓央弘毅观之,朝着徐林生点头示意,开始吃起自己面前的那一份。但这一餐,也是食不知味。仓央弘毅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徐林生。等到终于补充足体力之后,仓央弘毅这才开口,语气剑拔弩张。“我们做的,你都知道?”
徐林生擦拭手上油脂,笑着反问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有什么目的。而且就这个问题,你觉得问出来有意义吗?”
徐林生的话语,根本没有一丝的迟疑与慌乱,好像就是在与一个孩子平常说话,带有几分教育的语气。他举起茶壶,小泯一口,又是问道:“至于我的目的,你不是已经探明了吗?怎么还在这问我。”
“我可不觉得,一个谋划那么大的人,会把自己的目的原原本本地写在深山老林里的一处危楼当中。我更不可能觉得,那要真的是你的目的,你会如此放心而且不做任何防备地就将它放在那里。”
仓央弘毅寒声道,瞳孔之中尽是杀机,一身筋脉都紧绷到极致,随时准备拼死逃离。他还想继续往下说,稳住局势,却不料这徐林生骤然发声,打断他的话语。“而你更不可能觉得,我会如此地笨,欠缺考虑。”
仓央弘毅一愣,旋即道:“没错,那具尸体,如果真的是我们在沙漠底下没找到的那一具,按照那壁画上的内容,你不会把一个曾经的军人,就此曝尸荒野。”
“而且那个军人,我还明显地很赞赏他。”
徐林生笑了,笑意逐渐寒冷,让仓央弘毅浑身发毛,这眼神,感觉随时就会动手。二人对视少顷,便是再也憋不住,自得大笑。“将军,这么些年了,还是如此,根本严肃不起来呢。”
“是啊,杀气在眼睛里的时候,一想到自己的样子,就真的忍不住。”
随着两个人的笑声,仓央弘毅的戒备,终于放下。他重新看向徐林生,略显低迷地问道:“少将军他那副模样,是将军你干的吗。”
“刚刚就想说了,你还是改不掉叫我将军的习惯。不过也罢了,我就问你,你觉得那小子,有没有成为一个行鹰军主将的必要特性。”
仓央弘毅不假思索,立刻回答:“没有,他略显稚嫩,优柔寡断,对于战局的把握过于谨慎,不懂得随机应变与赌博。最要命的是,他太白了。”
徐林生点头,说道:“所以,我帮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