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城内死伤一片，屋舍之上不是燃烧，就是陷洞，没有一处完好。士兵们驱赶着平民百姓，乐此不疲。只要有一人稍微落后，或者是敢随意回头，屠刀便会直接落下，不会迟疑。血腥，绝望，仇恨，就这样蔓延着，在那些从西面城门逃出去的平民当中蔓延着。他们逃出陈兴，没有去处，缺水少粮，背井离乡。除了往后恶狠狠地看一眼，没有任何其他的手段来表示自己的不满与反抗。之后，只能继续往前走，按着脑中模糊的路线，去寻找下一座城池的所在。城墙上，南方将领看着这一切，有些疑惑。这种烧杀抢掠，要放在以往，可以说再平常不过。可现今率领大家的徐军师，一向是有些优柔寡断，还喜欢弄一些让大家摸不着头脑的条条框框，来搞什么后方。这种赶尽杀绝的，可根本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我现在有点感觉奇怪，感觉我们现在做的这事，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啊。”
“嗯，感觉跟放火烧草原，还不把羊给人家留下一样。”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有这感觉。”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都拿起烟草，放到嘴里大口大口地吸，再用力吐出大片大片的烟雾。与自己口中的热气混在一起，百无聊赖地看着，从中找到些许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嗯？那俩女孩还是跟来了。”
一人转头看了眼南边，正巧看见一辆马车带着些许辎重食粮慢慢进入城中，一堆辎重之上，两个女孩靠在一起，带着恐惧看着周边的景象。“这时候带进来，也不怕把她俩吓着，或者被以为是逃难的直接砍了。”
另一人玩笑了一句，但也止于玩笑。那马车，根本没个人敢靠近五米之内。不一会儿，燃烧的街道之上就出现一个人，用布帛包着半张脸，头发是怪异的红，身上穿着简单的布衣，跟个普通伤兵员没什么两样。他来到马车旁边，与驾车的火头军问好，然后仰头伸出手，拉住两个女孩的手，将她俩拉下。一个口哨，便叫来一匹通体火红的骏马。“咱将军还是那么霸气外露。”
“听你这语气，不服咯？不服你以后第一个冲出去跟那些士阶的打。”
“我呸，你真当侠阶的人都跟咱将军一样，不像个人。”
众人齐齐展眉笑语，熄了烟草，各自去寻找休息的地方。两女孩在卫炎明的帮助下上了马，然后被他牵着，快速移动着。苏璇和白月忍不住地左顾右盼，满目疮痍之外，她们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就连自己的命，都掌握在别人手上，活在这个男人的羽翼下。若是哪一天，他战死，战败，失踪。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能有什么活下去的机会。不过，苏璇还是说了一句：“姓卫的，这城变成这样子，是你指使的？”
卫炎明回个头，好像对苏璇突兀的说话有些措手不及，道：“不是，我只是，执行。”
执行吗？苏璇小脸上有些落寞，拉住白月的手，暗暗用劲。白月，也是传过去一些力量，搂着苏璇的肩膀，想要支撑她。“往后，你们能不能不要这样滥杀无辜。”
苏璇说完这句话，脖子缩了缩，眼神偏移开卫炎明的方向，用尽一切法子与他错开视线。而他，却是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反问了一句：“有谁，是无辜的？”
一句话，堵死了所有的后续。苏璇漠然了，与白月一样。卫炎明转过身，继续拉着汗血马，不回头地向前走。一路走到城主殿中。这里，算是陈兴城最完好的一处了。放下两个女孩，卫炎明一拍汗血马背，让它自己肆意横行去。带着两个女孩，来到偏室，道了一句：“这两天，你俩，就在这里。”
“我去，弄吃的。”
他转身出去，不知所踪，只留苏璇和白月在室内。两女孩对视一眼，颇为疲惫地坐下，趴在桌子上。“小姐，咱们以后就这样，一直跟着吗？”
白月久违的开口，问出一个犀利问题。让苏璇又是一阵头疼，抱着小脑袋在桌上滚来滚去。“我也不知道啊，要不跟着他，我俩能去哪啊？”
二人身后传来一声咳嗽，道：“你俩还能跟着我。”
这声音，压的像是几十岁的老家伙。两女一颤，看向后面，那一张拉下帘子的床铺上，一个人艰难地将自己撑起来，挪下床位，拂开帘子。“几日没见，你俩倒是不见有什么怠慢的，那小子照顾人的手段，倒是有一手。”
那人步履维艰，行走到桌案边上，让窗边的几缕光照在他的脸上。“几日没见，你倒是愈发憔悴了啊，徐将军。”
苏璇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有些嗔怒他的惊吓。不过定睛一看，又是有些惊诧。在最初的印象里，这个男人，不似卫炎明那样一身煞气，一身的书生气，知书达礼的样子，朝气蓬勃。现在，却垂垂老矣。仿若风中残烛，败絮而已。“你，怎么……”“啊，病了而已，病了，没什么大碍的。”
年轻人咳了一声，笑得轻松。居然，病成了这副模样。苏璇一笑，道：“那可得注意身体了，徐将军，你们的胜利，还得仰仗你啊。”
“到底是当官家的女儿，说话跟刀子似的。”
徐云落坐下，继续咳了两声。此时，门正好打开，卫炎明进入房内，端来一锅炖菜。他一抬眼，看见徐云落和两女坐在一起，气氛尴尬。迟疑片刻，他退出门去，看了看门户，确认无误后再度进入，将炖菜放下，问了句：“你，来这，干什么。”
“这房间是我先来的，你没看见。”
徐云落答了句，继续说：“而且，我想吃饭了。”
卫炎明点头，将饭放在桌子上，说了一句：“城里，就剩，这些。”
“没事，我相信你可以做的够好吃。”
徐云落笑了一下，病容尽去。苏璇咳了一声，忧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