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剌淑他们虽说站到了一边,但屋子也就这么大了,想听不到他们夫妻的对话还是有难度的。只是听了古灼那一番话,几个大男人心中同时升起一股敬意来。
求妻求贤,所谓的贤,大概就是说古灼这样的女人了吧?
盈歌沉默地站在原地,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那深潭一般的黑眸由始至终都未离开过古灼脸一秒。
颇剌淑和劾孙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由他这个哥哥先开的口。
“弟妹,辽帝开春后打算游幸完颜部,在辽帝来之前,辽国皇使‘银牌天使’要先来完颜部各部视察,并且要打女真,视察巡猎路线。”颇剌淑平淡地陈述着这件事,“上一次接待辽帝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年末时,徒单部的人不知如何和皇使搭上了关系,经过他们的游说,辽帝决定开春后要过来巡猎,并趁机要求盈歌打通鹰路。”
女真人最有名的贡品是海东青,史料记载:“海东青,大仅如鹘,直上青冥,以爪攫其首,天鹅惊鸣,相持殒地。”
有着游猎癖好的辽国统治者,对此鹰有特殊的痴爱,逼迫完颜部女真人年复一年,远赴松花江下游和黑龙江中下游地区,为其“通鹰路”,贡献海东青猎鹰。
这时,完颜部女真地区已不产海东青,但作为女真诸部酋长,必须听从辽国差遣,任由索贡的辽国使臣“银牌天使”到各女真部横征暴敛。
而今年,这个重任落到了盈歌的头上。
颜清清只是个研究语言的小小研究生,自然不懂这么多。颇剌淑的话她是听得一头雾水,不管连力怎么阻止,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张嘴询问:“什么是打女真?辽国皇使又是什么鬼?通鹰路什么的是让他铺路的意思吗?”
连力叹了口气,最后决定还是用自己的手把某女的嘴巴捂得紧实。行动远比语言的作用要大一些。
古灼一边听着颇剌淑的话,脑袋一边在飞速的运转。
通鹰路……辽帝使臣……啊疏……这些事情,本应在劾里钵和颇剌淑去世以后,盈歌即位了才发生的,如今竟然都提前了……
历史,果然已经乱了,这个世界,不是她的那个世界了。
既然如此,那就如颜清清说的一般,一切顺其自然吧。
“原来是这样,那我懂了。”古灼主动上前抓住了盈歌的手,对上他愁眉紧锁的双目,“所以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所谓的皇使不过就是一群挂着使臣身份剥削女真族人的辽人,他们四处搜刮勒索,更甚至会理直气壮地污人妻女,这样的情况,不管是在哪个朝代,哪个民族,都屡见不鲜。古灼又如何猜不到盈歌的担忧呢?
作为完颜部小酋长完颜盈歌的妻子,她势必是要陪同他一起接待皇使。在一群女真族人面前,她一个汉人女子,别提样貌有多独特了。辽人向来与宋人不爽,从前还发生过辽人强抢宋人女子的事件,无非就是他们看中了宋人女子的袖珍和细腻的容貌。若是皇使真对古灼有何遐想,作为小酋长的盈歌不仅不能抵抗,还有可能……
连力附在颜清清的耳边细细地说着,无外乎是把古灼和盈歌他们想的这些娓娓道来,听得颜清清瞪圆了双目,双手下意识地捂着双唇,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么野蛮?”颜清清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似乎是有点害怕。
连力下意识地搂了她一下,无言地给她支持。
颇剌淑和劾孙相视苦笑了一声。
野蛮吗?还有更野蛮的,只是,现今他们也只能这么忍着,忍耐着,等待着机会。除此以外,一切的蛮干都是毫无意义的。
“我无法想象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一直没说话的盈歌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唇角紧抿,两拳紧握,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古灼轻轻吐了口浊气,心窝早就被他这温柔的一句话给软成了一堆浆糊了。
“你们可能没听说过,我们汉人有一句老话,叫做‘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么棘手的问题只交给你们几个大男人去面对,一切都藏在心里面,自然很难想到最好的应对方案的。”古灼眨了眨眼,略显调皮,“夫君大人,你似乎忘记了我的身份,我这个人,能抵得上八九个臭皮匠呢。”
颇剌淑挑了挑眉,聪明如他,到最后都没完全听明白古灼的意思,就更不用说一脸懵逼的劾孙了。
“弟妹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颇剌淑表情颇有意味,“但是盈歌知道就好了。”
“对对对,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多些人去想,总能想到好法子的嘛!”颜清清笑嘻嘻地说道,瞬间像打了鸡血一般,激动地一脚踩在了凳子上,“不就是区区一个辽国的使者嘛,哼哼哼,没学过多少历史的我都知道这辽朝也不是个什么好鸟,很快就灭亡的啦,这里头的呆子糊弄糊弄,总能糊弄过去的。大不了想不到招,就招盈歌最开始的想法,让我和灼姐姐跟着颇剌淑他们去宋国游历一下就好了嘛~打不过还能躲得过,对不对!”
语出惊人的颜清清成功地吸引了颇剌淑和劾孙的目光,尤其是她的那些话,连力想要阻止时已经晚了。
“这位清清姑娘……”颇剌淑幽深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她的身上,让她不禁瑟缩了一下,小小地躲到了连力的身后。
古灼依旧握着盈歌的手,这会儿淡淡地望了颜清清一眼,对颇剌淑说道:“颇剌淑哥哥,清清她和我一样,也有预知的能力,你们可以放心,她不是敌人。”
颇剌淑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最后嘴角勾笑,“原来是这样。”
那他大概能明白刚才古灼说的那些话了。
在场的几个人中,就数劾孙整个人最懵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鬼?我错过了什么了吗??”
颇剌淑轻描淡写地同劾孙解释了一下,连力趁着这个空档也低声教育着口不择言的颜清清。
古灼紧了紧握着盈歌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来,青葱白指抚上了他皱紧的眉头,试图把它抚平。
“盈歌,别担心,还有我呢。”
盈歌一言不发地把她抱在了怀里,感受着怀中的温香暖玉,他的声音染上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颤抖来,“灼儿,我怕了。我恼我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为你趋避一切的风险。”
有一个想法,悄然无声地在盈歌的心中扎下了根,顽强地、认真地等待着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