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念头,很快,她立马否决了,想来,是有人在监视楚宁。谁想要楚宁死,这个人就是谁。答案显而易见,这个地方除了叶芷,徐沂凌找不出来第二个这么恶毒的人。意料之外的第三方造访,叫徐沂凌有些猝不及防,她立刻关上了门蹲在门缝角落,确认附近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才敢放大监控视频黑衣人的脸蛋,乍一看,已估摸出三分这个人的身份,虽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可徐沂凌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人的走路姿势。右腿有点轻微的跛脚,那个人是叶芷的助理。确认造访者的身份之后,徐沂凌悬着的心忽然松懈下来了,是因为‘这是叶芷所以很合理’感到安全,还是因为‘并没有涉及到她的安全’而感到轻松?也许都不是,徐沂凌呆滞着,这种轻松来得阴冷又渗人,木屋很安静,静到只剩下徐沂凌手表滴滴答答的声音,她和场务说好的2点50到景区门口,现下,已经2点45了,意味着她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去思考楚宁的命。她倚靠着门缝,毫无顾忌地凝视着心底的那个问题,甚至挑明地质问,“你在犹豫什么?你明明可以直接拿走加湿器的啊。”
是的,拿走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她犹豫了,一旦犹豫,便无法忽视了。徐沂凌掩埋在无尽的黑夜中,任由内心的恶一点一点往上攀爬,心底那个小人儿在说,“为什么要拿走,她死了不是正好吗?凭什么呢,凭什么她可以幸福呀。”
小人儿的怂恿好似正中恶意的下怀,徐沂凌无神的眼渐渐变得越发空洞,最后变成了自圆其说的审视,对楚宁从一开始的刻意接近,中间的犹豫动容,到现下无限制的恶意,居然只不过是因为她那上不台面的嫉妒。她嫉妒楚宁眼底纯净的光,她嫉妒楚宁可以拥有曾希近似信仰的喜欢,她嫉妒地觉得曾希和楚宁多配,她甚至嫉妒楚宁有爱人的能力。‘阿姐’两个字,成了不知觉最后的祭奠,她再也不想给自己找任何借口,也不再假惺惺对自己说,“阿宁,如果不是景霜霜的话,我们肯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才不是!楚宁的耀眼,曾希执着的喜欢,通通成为了原罪。楚宁那样的人,太过于好看,恣意地叫人根本讨厌不起来的性情女孩,怎么可能有女孩会喜欢呐……只有同样优秀的人才能会喜欢她,可这样的人太少了,少得如同珍宝,哪怕只是待在她身边,便显得自己黯淡无光。一股无知觉的湿热包裹着眼眶,她往后仰了仰头,让那点好不容易来的雾气随着一念之差消散。徐沂凌凌冽的眼睛逐渐变得清晰,她很熟练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亲子鉴定正在等结果,等她拿到亲子鉴定的时候,景霜霜已经恐怕已经知道了,按照她对景霜霜的了解,她会先发制人,会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景逸。楚宁在这个小木屋里,刚享受一刻失而复得的幸福,没多久,又将面临再一次失去。而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可怕,因为她不仅再一次失去爱人,也会因为她把持不住的亲吻,流传出来的视频实锤,通通将爱人最后的财产充了公。届时,那个说‘一直会幸福’的姑娘,也会像她最痛苦的时候那般悲惨无神吧。徐沂凌给自己洗脑,那样活着的楚宁不过是行尸走肉,那样的楚宁活着一定很痛苦吧,还不如帮着景霜霜一步到位,让他们最幸福的时光停留在一刻。就和你最爱的景先生一起死掉吧,只是阿宁啊,下辈子一定要远离这么脏恶的阿姐噢。念头扎了根,支撑着徐沂凌扶着墙站起,脚往门方向走的第一步只觉灌了铅,真的走到阳光之下时,背脊虽虚脱出一片汗,却觉得轻快无比。反正,可这不是她下的狠手不是吗?反正,她的恶,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罢了。……楚宁在卧室睡了一小会儿,场务来叫她去进行和曾希互选cp的甜蜜晚餐时,天竟已黑了大半,想来是郊区树荫太多,虽然才五点多,天已经引上了一大半压抑的暗沉。“阿宁,我喜欢的曾希,请你给他一个完满浪漫的结束。”
这是徐沂凌的交代,当时她语气里是已经努力压制下的淡然,这叫楚宁觉着人生遇此良人真是三生有幸,阿姐喜欢的曾希深深地迷恋着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影响到阿姐对自己的感情。如若是她呢,如若景先生喜欢阿姐呢?楚宁恐怕没有徐沂凌一半大气。烛光晚餐坐落在树林的湖边,曾希已经在那里等了,节目组先拉楚宁去画了个‘公主妆’,白皙半拖地的长裙,搭配上日常化的皇冠,真像极了迪士尼在逃公主。楚宁长相虽有几分清冷,但饱满的苹果肌撑起了这般贵气又可爱的妆容。化妆师很满意地夸赞,“阿宁真的可盐可甜,恶女、御姐、学生、公主妆,你说说,你还有什么不能驾驭的,下辈子把这张脸长我脸上行不行?”
楚宁淡定地望了一眼镜子,这个妆容并不适合她,压不住她骨子里的烈。刻意化公主妆,其实是节目组的意思。备采提问时,节目组从问题的回答知道了,原来曾希对楚宁的喜欢竟是多年的暗恋,他的心动源于大学时期‘美救英雄’的惊鸿一瞥,那个时候的他,年少无为,自卑地连头都没敢抬起望一眼他的公主。顶峰相见时,他终于有了勇气靠近,却依旧离公主很远很远。“阿宁是我的信仰,感谢她的出现,在我最需要勇气的时候给了我自尊,我很喜欢她,就像喜欢生命那样。”
曾希眼含微光对着摄像头地说出这句话时,脑海里还盘旋着徐沂凌告诉他的‘今晚段佳旭会表白’的尘埃落定。他的心底沉浸着爱而不得却不得不放弃的无奈,即便他喜欢她如生命,可他总不能真的叫那般鲜活的生命流淌在他这么低贱的血液里吧。也许意识到这句表白太过于深沉,会给楚宁带来负担,曾希活生生地将眼角弯起来,半开玩笑半打趣,“因为没有她,我那天就得饿肚子了,大家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死于饥饿吗?”
摄像头前的备采导演被他感动到有些哽咽,年少的暗恋像珠宝一样珍贵,到头来,轰轰烈烈都在他心底绚烂又熄灭,她不忍这般美好就此降落,又把话筒递过去。镜头多架了几个,多角度拍着曾希,他有一张笑起来便可消散万物,叫人稳妥安心的脸,魅力不似那般外放,可深看,真的很想把他拥进怀里,告诉他,“我会一直在。”
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了最好的姑娘,太过于惊艳,拿起贴在心窝窝那么久,放下也不比得轻于割肉般的疼痛。备采导演私心地增加了一个问题,她总觉得,曾希不只是喜欢,而是爱,她唏嘘不已,想要听到那句正式表白,便问,“如果只能对楚宁说三个字,你会对她说什么呢?”
很少有这么多镜头怼着曾希的脸,这恐怕是段影帝的待遇,他不过是娱乐圈没什么地位的小透明,但这一刻,好似因为他对楚宁真挚的暗恋而变成了人生高光。他知道节目组想听什么,可那三个字,并不是人人都配说的。曾希酸涩的眼弯了起来,他笑起来一向很好看,像和煦的阳光,像柔嫩的仙草,温润中透着浅浅的热烈,他露出了最好看的笑,对着镜头,对着楚宁笑着说,“谢谢你。”
接着不久,磕麻了的备采导演又找机会去采了楚宁,她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出曾希接受采访的片段,拿给楚宁看,她入了戏,浑然不是局中人,私心以为能看到双向奔赴的甜蜜剧情。“如果你要回复他,你会选哪三个字呢?”
楚宁全然躲开了备采导演的坑,最后晕绕了许多的静谧,同样诚挚的眼望向摄像头,隔空回复了曾希三个字,“不用谢。”
节目组觉着,曾希对楚宁的喜欢,像极了骑士对公主的守护,骑士可以喜欢公主,但公主心系的依旧是王子,他们的结局虽然不会是童话故事那般的大团圆,但至少也不是匆匆而过,一句不提。没了直播的加持,剪辑部加班加点地开会,给每一个环节都设置了一个故事点。而这场烛光晚餐的主题就是—‘和暗恋的她告别’。楚宁盛装出席,赴一场和骑士的晚宴,和曾希的暗恋做告别,曾希西装革履,许多年前她光芒银辉,惹眼耀眼地如天上星,只知道埋头吃饭的他连她的眼眸都不敢看。而这一次,他们顶峰相见,至少可以大大方方地喂对方一口精致的食物,他为多年爱恋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她为多年前的善意做一次友谊的延续。铺了红毯,直至湖边的烛光处。高跟鞋的声音发出不太对劲的频率,楚宁很少穿高跟鞋,走得七扭八拐,一只手还得扶住长得像极了婚纱的裙摆,一时之间,脸都憋得有点红,可依旧好看地要命。听到动静,曾希起身看着她,可望不可即的她,竟然为他而来,他想了多久的画面呐,真的到来时,居然什么都没做,只是傻乎乎地杵那儿站着。手都不知道放哪儿,故作轻松的脸突然就紧张了起来,曾希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原来眼前一切不是梦。他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只敢在夜晚里想起的女孩,穿着白色的婚纱裙来到了他身边。哪怕知道这是剧情,哪怕知道他们的主题是注定了的be,可曾希依然为这一刻无限心动,他想起一句话,年少遇到了太惊艳的人,估计以后看谁都会有她的影子。这句话只对了一半,是的,楚宁太惊艳太惊艳,以至于这世上不会有谁能沾上她一丁点影子。他看谁都不会有楚宁的影子,因为楚宁是世上唯一。打扮得虽美地不可方物,但她骨子里还是洒脱的,还有三步就要到桌沿时,楚宁实在受不了了,直接抛掉了化妆师嘱咐的收下巴挺直背的硬性要求。这高跟鞋实在要了她的命,她往下一垮,把手伸过去,“曾希同学,你帮帮我。”
“啊?我…我…”曾希像是被抽中的幸运观众,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楚宁明白,曾希对她的喜欢太过于迷幻,和他成长的自尊融入了一体,变成了萦绕在一块的复杂情感,好似抛弃这份喜欢,就舍弃了成长的回馈那般难以割舍。他不知如何割舍,更加不想割舍。这样的喜欢是喜欢,是叫人感动的喜欢,更是叫他自我感动的喜欢,但深究,更多其实是无限升华的感激罢了。无数的夜晚,他捏着这份喜欢,自怨自艾,又自我鼓励,兀自往上攀爬,楚宁与他而言,与其是一个喜欢的人,还不如是一份刺激他变得更好的杠杆。让光成为光,让花成为花,镜花水月,总要看清楚了,才知道那是什么,她往前靠近,让他瞧个透,便可以打破这份自以为遥不可及的喜欢。楚宁单手抓着裙子,急躁躁地拧着眉,“是啊,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可以帮我吗?”
曾希一边咒骂自己的笨手笨脚,下一秒就同手同脚地往前走了一大步,他完全不知道楚宁要他帮什么,只觉楚宁不可接触,彼此站着的距离中间甚至还能安插两个人。他望着楚宁漂亮手指扬了扬,好似天边遥远的星星,不可碰触,一点都不敢僭越。是要牵手吗?可以牵手吗?曾希从来不知自己可以这般迟钝,迟钝到让楚宁的手悬空了快半分钟,最后还是楚宁自己把手覆了上去,一瞬之间,借了曾希的力一个飞跃地垮了过去,很艰难地坐了下去。她坐定,恍然望着依旧局促的曾希。深呼吸几下之后,曾希闷着头切牛排,捏着叉子的手头一下没有握准重心,偏了一寸,弄得盘子叽叽呀呀地响。太过着急,三次之后,他捏着叉子,一言不发地埋着头。曾希的自信阳光,善良妥帖,到了楚宁面前全然成了自卑慌乱,局促不安,就在他觉得自己搞砸的时候,楚宁递到他嘴巴一片切好了的牛排,“曾希同学,你先吃,你抬着头吃。”
灯光很偏心地打在了楚宁的脸庞上,她似多年前一点没变,恣意坦荡,嘴角带着笑,动容的眼,好似欣慰又鼓励地在哄,又像极了兄弟聚餐的招呼。他卑微的暗恋始于多年前不敢抬头的乍见欢喜,止于多年后楚宁给的体面结局。曾希抬起头,咀嚼下他多年的执念,他摁着手肘,切下一块,也递到楚宁嘴边,再望着他的姑娘,眼睛亮亮的,伸出大拇指狂赞,“这是啥啊,这也太好吃了吧。”
饭吃到最后,已相顾无言,楚宁是太阳,遥遥地想奔赴,贴近时,曾希的气场压根碾压不了她,就只剩下喘不下气,太过于喜欢,太过于灼热,最终是一个铁铮铮的结论。他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