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黛西的木屋里,伊莱看到躺在床上,一身金色血液,模样惨不忍睹的西瑞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没有猜想到,西瑞尔过了那么久,还没有从神殿里出来,下场一定不怎么好,可没有想到,他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了。 伊莱就这样震惊地看着他,看着看着,泪水涌出了眼眶。 黛西对他说:“我不知道要怎样给他疗伤,你知道吗?”
伊莱用手背抹了把眼泪,连忙点头,声音哽咽:“我知道的,我知道什么药草可以疗伤,我还会包扎。”
“那你有时间经常来这里照顾他吗?”
黛西又问。 “有的,我跟阿妈说一声,就可以住在你这里……不过,你介意我住在你这里照顾西瑞尔吗?”
伊莱怕她误会,连忙补充道:“我只是担心我不在的时候,出现了什么状况,西瑞尔的伤口不能得到及时处理。”
“不介意,”黛西微笑摇头,“西瑞尔是为了救我才会这样的,你帮我照顾他,我只会感谢你。”
听到她无意中的这句“你帮我照顾他”,好像她和西瑞尔的关系更加密切似的。因此,伊莱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 但他面上,只能露出一个阳光甜美的笑容,说:“不用感谢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黛西点头,察觉到了他的低落和不自然,但她以为他是单纯因为西瑞尔的伤势,所以才不开心的。 伊莱继续说:“但如果我住在你这里,你就没有地方住了,你去我的屋子里住吧。”
想了想,伊莱又说:“你赶走了愘布尔,大家都很感激你,阿妈肯定会同意的。”
“好,我也会经常过来帮忙的。不过,不要把西瑞尔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黛西提醒道,她不是不信任伊莱,只是怕他万一说漏嘴。 要知道,西瑞尔是龙族,龙族干过太多令人发指的坏事,是被所有种族恐惧和排斥的,尤其是像兔人这样充满正气的种族。 “嗯,”伊莱重重点头,“我不会的。”
然后,他们就这样分配了,伊莱住在黛西的木屋里照顾西瑞尔,而黛西住在伊莱的屋子里。 黛西在赶路回来的时候,就无意间摸到了自己脖子上有印子,感觉像是牙印,很像吸血鬼咬的。 她想照镜子确认一下,可原始部落当然是没有镜子的。 再说了,她也没有时间。 她把西瑞尔一放到她床上,就去找伊莱了。伊莱来了之后,为了给西瑞尔清洗伤口,黛西必须去溪边打水,而伊莱去采药了,梗子全程留在木屋里,守着西瑞尔,不让别人进来。 黛西去到溪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看不清自己脖子上是不是吸血鬼的咬痕。 兔人部落存在男女有别的观念,所以给西瑞尔脱衣服,洗身体,处理伤口,再穿上衣服,全都是伊莱做的。黛西就站在木屋外,等需要她帮忙的时候,伊莱喊她,她才会进去。 但伊莱全程都没有喊她,他一个人就给西瑞尔处理好了。 后来黛西进屋子的时候,看到伊莱给西瑞尔脱下的衣服,上面全是干涸的金色血液,她一把火把它们全烧光了,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免得被人发现,怀疑西瑞尔的身份。 第二天,黛西又去溪边打水的时候,才终于在溪面上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印子,果然是吸血鬼的咬痕。 她问闲的没事干,跟着她一块儿来打水的梗子:“丑东西,我脖子上怎么会有咬痕?”
“吸血鬼啃的呗。”
梗子随口道。 它刚要把脚伸进小溪里,就被黛西给一把丢开了,这水可是她正要喝的,这傻缺居然想在上游洗脚! “我当然知道是吸血鬼啃的!”
她凶巴巴地瞪了梗子一眼,用眼神威胁它不许洗脚。 梗子揉着自己被摔疼的屁股,没好气道:“那你还问什么?”
“我怎么会被吸血鬼啃?我记得之前,我的脖子上是没有咬痕的。”
说完,黛西才猛然惊觉,完了,她竟然被梗子带偏了,用啃来形容吸血鬼,多么有损她高贵优雅的形象啊。 “就是在雪山顶呗,一只吸血鬼咬了你,但是你吃了失忆果,就失忆了。”
梗子说着说着,还不忘恨恨地诋毁克莱斯特:“那只吸血鬼可恶极了,差点就抢走了生灵花,还要抢我们的麻袋,还仗着自己有一身蛮力就欺负你,还强行啃你。”
“那真是只万恶的吸血鬼。”
黛西得出结论。 “就是啊。”
梗子也点头肯定。 所以咬痕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这段时间,黛西经常早上就带着食物,来到她的木屋,陪伊莱和昏迷不醒的西瑞尔一整天,很晚才回到伊莱的屋子里睡觉。 第五天晚上,还不是很晚的时候,黛西没有去睡觉,就和伊莱坐在她木屋前的梧桐树上,一起聊天,一起看月亮。 这天晚上的月亮很是亮堂,黛西光着脚坐在树枝上,晃荡着脚丫,时不时踢一下脚边深绿色的梧桐树叶。 伊莱看着她。皎洁的月光下,她和他说说笑笑,肌肤如雪般耀眼,粉唇就像娇花上的晓露,眼睛流淌着魅惑动人的光芒。 她一举一动都透着别样的媚,却又出尘脱俗,像极了闯入凡间的仙子。 伊莱不禁想,她真好看。 难怪……西瑞尔会为她付出这么多。 “小菲,你会婚配吗?”
他不知怎的,突然问出这一句。 婚配?黛西看着他,一时没有回答。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司徒穆,可是……他已经不要她了啊。 就算不管司徒穆,她也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她又不是非要男人不可。 再说了,她还不知道自己能在神墟里活多久,也不知道她出了神墟以后又能活多久呢,还管什么婚配不婚配的啊。 见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作答,伊莱以为她不喜欢别人问她这个问题,连忙说:“我最近被催婚催得可紧啦,因为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没有婚配,大家都说我要成老一古了。”
黛西知道,在他们这里,老一古就是老光棍的意思。伊莱用这种哀怨的语气,噘着嘴说出这句话,成功把她逗笑了。 “你这么好看,脾气还这么好,怎么会找不到对象呢?”
她问。 “因为……我找不到我喜欢,又喜欢我的人。”
他闷闷不乐地说。 他并不是找不到他喜欢的人,只是找不到他喜欢,又喜欢他的人。 但黛西没有听出这一重含义,只是衷心地祝福他:“你一定会找到的。”
顿了一下,伊莱点头,让自己看起来笑得很甜:“嗯!”
仰头看了一会儿月亮,他又忽然说:“西瑞尔再过不久,一定会醒的。”
“嗯,等他好了,我们三个就可以一起看月亮了。”
黛西说。 他转头,看向她,她还在仰头看月亮,露出了一截曲线优美的颈项。 伊莱像是安全感不够的孩子,想要得到郑重的承诺一样,小心翼翼地问她:“小菲,我、你、西瑞尔,我们三个,永远都可以在一起看月亮吗?”
黛西察觉到了伊莱有心事,并且想要得到她肯定的回答,所以她点头,带着安抚的微笑,看着他,说:“永远都可以的。”
“嗯!我们永远都会是好朋友!”
伊莱朝她伸出小拇指,“来,拉钩!”
黛西笑着,真的和他拉钩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说,他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干净澄澈的露珠。 黛西走后,他进了木屋里,在西瑞尔身旁躺下。 然后,借着月光,他动作极其小心地拉起他的一根小拇指,边拉钩,边说:“我们永远都会是好朋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因为他们瞒住了西瑞尔的事情,所以部落里的兔人们不知道这件事,只知道黛西和伊莱交往频繁,甚至交换住处的事情。 因此,没过几天,他们就开始猜测,伊莱是不是和那位赶走愘布尔的女英雄好上了。 没有多少恶意,只是因为部落很重视种族繁衍,而伊莱早已到了年纪,却迟迟没有婚配,所以大家都在催他,催完他,又催他阿妈。 因为伊莱长得好看,许多族人都希望把自家女儿许配给他。但是,如果他要和那位美丽的女英雄成婚的话,他们肯定是不会和那位女英雄抢的。 伊莱照顾西瑞尔的第九天,又是一个夜晚,沁凉如水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木屋里,照在木床上的西瑞尔脸庞上。 西瑞尔就在这时,醒了。 看到窗外的半边月亮,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周围不再是神殿的那间石屋,而是一间小小的木屋,药香飘溢在空气中。他勉强扭头,往旁边看去,看到床上还躺着一个人,紧挨着他。 伊莱此时背对着他,银白的月光并没有洒在他身上,西瑞尔只能看见他隐约的轮廓,也不知道认出了他没有。 总之,西瑞尔的眼神就在这时变了,像是极其浓烈的情感,终于可以流露出来了一样,炽热且深沉。 就好像,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不为人知的感情,才能得以窥见天光。 他的右手难以动弹,所以他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整条手臂都在颤抖,才总算把手伸了过去,指尖触到了伊莱的头发。 他就这样极其小心,又极尽温柔地抚摸着伊莱的长发。 幸好,没有弄醒他。 而伊莱,其实在他碰到自己头发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没有动弹。 他的手指慢慢的,捏得死紧。眸光颤动着,似乎是涌动的悲伤。 西瑞尔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小菲,才会这样的吗? 他……喜欢她? 一定是的吧,他都为了小菲,伤成这样了。 伊莱以前一直天真地认为,他们三个人,可以永远都是好朋友,可……他现在发现,不是这样的。 一旦友情中掺杂了爱情,三个人之中,就总有一个人,是要退出的。 眼泪从他的眼角无声淌下,他闭上了眼睛,想,他可能要退出了吧。 …… 黛西从雪山顶的山洞里离开以后,第十八天,克莱斯特就已经满心欢喜地飞到这里来了。 这十八天里,他虽然一直都在各处寻找生灵花,没有一刻停下来,可他也没有一刻不在想她。 一直萦绕在脑海,萦绕在心尖的想。 她的双唇很甜,身体很软,血很美味,他喜欢极了。 只不过见了一面,他就感觉自己彻底沦陷了,真的……太喜欢她了。 他觉得,自己一定在很久以前爱过她,很爱很爱的那种。 不知道她看到或者摸到她脖颈上的咬痕时,会不会也想起他。那是他故意留下的。 想到这里,他眼神温柔,宛若荡漾的湖水,堪称妖异的唇边,绽放出一抹罂粟般勾魂摄魄的笑。 他起先站在洞口外,然后又觉得不妥,因为山顶太冷了,他不能让她受冻。所以,他飞下了山顶,围绕山脚一刻不停地飞,期待着能在某一刻见到她的身影。 离二十天的时间越近,他就越来越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他幻想着,待会儿她来了,他一定要狠狠地抱住她,亲她。 可是,第二十天的时候,他把速度提到最快,飞了一整天,都没有等到她。 然后,他又跑去山顶找,再围绕着整座山上上下下地找,却依然没有找到她。 他告诉自己,她一定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耽搁了,才会晚一点到的。 所以,他就这样傻傻地等着,在空中夜以继日地飞了十天,却还是没有等到她。 他在内心给她找了一万种理由,用各种理由来欺骗自己。 接着,又是十天过去,他仍然没有等到她。 他想,她为什么还不来?如果不是出了事的话,那就是耍他的……不。 虽然激情已经逐渐趋于平静,他找的理由也都显得站不住脚,但他不愿放弃她,因此只能逼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再然后,又过了十天。 漫长且煎熬的等待,已经给所有热情泼上了一盆冰水,让他冰冷彻骨。他终于意识到了,他用来麻痹自己的理由是多么的蹩脚可笑。 午夜的月光照射下,他站在树的顶端,冷风在他耳边呼啸,也拍打在他身上,他仿佛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醒过。 他被彻头彻尾地欺骗了。 如果她没有出事的话,那么,她就只是为了逃走,为了得到生灵花,所以才设下了一个骗局。 他冷静睿智了一世,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愚蠢,也会是最后一次。 如果让他找到了她,他一定会不顾一切、毫不留情地折断她的翅膀,将她炼成傀儡,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永远。 她说过:“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去找生灵花,然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嗜血骇人的笑,想着,只要她变成了傀儡,他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再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