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钦一看天光大亮,便抓紧往归义庄赶。[((八〈一小<说{网w]w)w].]原本一来一回费不了多少功夫,哪知遇上朝云仙子和韩采薇打斗,耽误了正事。
归义庄坐落在一片树林蓊郁之中,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多少有些幽森的味道。
明钦扣着门上的铜环敲了几下,过了半晌,才有一个胡须白的老者慢腾腾打开门,伸出脑袋往门外一瞅,望见明钦怔了一怔,笑道:“少主,你回来了。”
明钦微一点头,认得此人是归义庄的管家杜圭,熟识的人都唤他杜老鬼。
“这位是十三家的韩夫人。”
明钦引介了一下韩采薇,边走边道:“咱们和枕戈山城有婚姻之好,现在山城被铁崖大军围困,形势危殆,需得设法援救。不知庄上有多少人马?”
“这个……”
杜老鬼愁眉苦脸地道:“少主有所不知。近日庄上来了一位幽冥巡查,颁下了森罗令,要咱们阖庄上下都听他调遣。没有此人点头,恐怕一个兵卒都调动不了呀。”
“岂有此理,什么幽冥巡查?能插手我归义庄的事?”
明钦心头暗怒,赫连舜华和苏梨落离开还没多久,就来了一个什么幽冥巡查号施令,居然比他的话还要管用,看杜老鬼惴惴不安的模样分明对这个巡查戒惧很深。
“少主息怒。”
杜老鬼浑身一震,忙道:“十殿阎罗是阴司天子,世间阴鬼都由地府管制。平时山高皇帝远,阴曹冥吏也管不到咱们头上。现在来了个巡查鬼使,总得照顾一下阎罗王的面子。”
“杜总管说得是。森罗鬼使住在你们归义庄,也是天大的面子。结好一下总是不错的。”
韩采薇也是鬼道中人,阴司的事要比明钦知道的多。
三界地域广大,虽然放置宇宙中不过是沧海一粟,也算神仙苦心经营千万年一点来之不易的成绩了。
上到九曜星系三十六天,下到十八地狱,这样的广大界域,不知有多少纷繁错杂的势力。玉皇大帝虽是名义上的三界主宰,文有四大天师,武有李天王父子,实际也仅是天庭中一个比较有实力的派系罢了。
方今的三界格局是天人大战之后逐渐稳定下来的,天界有三清四御,地界有六道四王,阴界有十殿阎罗,海中有四海龙王。
这都是名符其实的裂土封疆,在自家的界域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鬼是周天五仙中最末的一位,阴界缺少阳光,环境最为恶劣,但是鬼魂怕见阳光,自然阴界就成了鬼魂的清净乐土。
相传阴曹有一种生死簿,将生人的福禄寿命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生人寿元衰竭之后,鬼差按照生死簿勾走阴魂,拿到阴司审查,行善的轮回转生,作恶的地狱受罪。有道是,‘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据说铁面无私的包龙图就是十殿阎罗之一,这都说明阴间刑律严明,善恶昭彰,报应不爽,要人洁身自好,不敢为非作歹。
佛家有三生果报之说,‘若问前生事,今生受者是,若问来生事,今生做者是’。是以行善作恶,因果未偿的都会进入轮回转生,没有善恶报偿的就不一定转生了。
三界的律法大同小异,阳间的官府也只管那些触犯刑律的人,乡间安分守己的农人可能终生都不跟官府打交道。如果阴司将每个人的魂魄都勾到地府,那就太无谓了。
鬼魂就是一个人生命的延续,一般来说,意外死亡的多半有鬼魂,像上吊、淹死之类,肉身虽然死亡,精气还很旺盛,或者有什么冤屈愤恨难以平复的,都可以支撑鬼魂的寿命。而且这种情况往往有求代的说法,人生由命和运两部分组成,命是先天的条件,运是后天的遭遇,运有好运和恶运,一生中都是会交替遇到的,有的人只喜欢好运,遇到恶运一死了之,这样就影响了天道的正常秩序,是以阴司要予以惩戒。
阴鬼都有一个或长或短的寿命,只要不为非作歹,阴司是懒得去管的。道家讲究清虚无为,对下界的事务一般取放任的态度。再者,三界地域实在是太大了,生口太多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克己奉公的只是少数人,绝大多数胥吏道德都在一般人之下,官和吏可不一样,官是科举出来的读书人,吏都是在衙门里混饭吃的。
衙门本是一个惩奸锄恶,维护正义的地方,在这里讨饭良心就不可问了。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一般来说,民人寄希望于官府的很少,官府指望民人的地方太多,官府不干涉民人的生活,就是最大的自繇了。
当然官府也有一定的功用,汉初用黄老之治虽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到了‘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有立锥之地’的局面,官吏尸位素餐,亦是极大的失职。
过去有一些劝善的书,极力渲染阴曹地府的严明和可怕,以为这样就能震慑住恶人了。阳间的官府腐朽无用,把希望寄托到冥诛阴罚上,岂不是太过可笑?鬼怪的事阴曹管,阳间的恶还得官府来办。
庐墓丘墟之间往往有鬼怪出没,如果阴曹真能按生死簿勾魂的话,阳间不应该还有阴鬼羁留,人鬼不相交涉,人就不会那么害怕鬼了。
阴司的成形在三界中要算最晚的,天人大战后,尧帝分封大司命皋陶和少司命伯益掌管地府,很有经营三界的志愿。可惜西王母唆使逢蒙谋害大羿,夏启向天庭俯*称臣,自号天子,阴司自然也回到天神的辖制中。
后来地藏王进入阴界,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阴界从此成了佛家的势力。就连阎罗王的称号也是天竺的叫法。
阎罗王最有名的要算包龙图。但他并非修行之士,大概早就卸任了。
阴曹的历史最短,没有天庭那么庞杂的派系,也没有四海那么庞大的族群。十殿阎罗虽然号称阴司天子,却没有世袭罔替的地位,甚至会从凡间找一些聪明睿智之士代办公务。
正因为阴司法令宽松,苍梧山这些鬼怪才能长久的存在,明钦听说来了一个什么幽冥巡查暗叫晦气,仔细一想,这也并不奇怪。人生天地间,本来就没有绝对的自繇,在阳间一旦干犯律法,照样有官差上门。
“这巡查到咱们归义庄来,有什么事?你们没做什么违反天条的事吧。”
明钦怀疑地看着杜老鬼,他在归义庄时候甚少,对庄中的情况不甚了解,自然猜不出森罗令使的来意。
“没有,没有。”
杜老鬼连忙摆手,解释道:“巡查说此来是要考查一下炎方的风土人情,让咱们帮她搜集炎方鬼族的信息,将来带回阴司编定生死簿。”
明钦哑然失笑,以前世人对神灵敬畏有加,生死簿虽说是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其实却无甚了解。
月老有婚姻簿,和生死簿一样记载一个人平生的重要事项,这两样东西并不是天生地长的,还是神灵对人类的观察。
如果婚姻簿是先天宝物,月宫天子送给明钦比目玉的时候不该没有提及。
这就说明婚姻簿和类似的生死簿都是神灵编纂的。但这两种账簿绝不是月老或阎罗王根据个人的喜好胡乱编写的。
《道德经》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宇宙间的生长衰息自有一种博大精深的奥妙。人类能成为万物灵长,就是源于对此种奥妙的认知不断加深和丰富,神仙作为越人类的灵体,素来以种民、选民自居,对宇宙奥妙的认知自然在人类之上。
道术有山、医、命、相、卜的说法。命是命运,相是相术,卜是卜算,这三种道术都有预测的性质。
生死簿、婚姻簿其实就是神灵的前知之术。阐教金仙多半能掐会算,心血来潮,就知道外间生了何种变化。后世道术越精密,五术各自展,都成了专门之学,未免失坠了精微妙道。
由于神灵的前知术远在术士之上,所以婚姻簿、生死簿就成了一种权威,成为勾魂拿人的依据。
这里有一个前提,命运是不可更改的。是以人的命运、婚姻都可以根据生辰八字推算出来,从呱呱坠地一降生,一生的运遇就注定了。这个问题说起来就很复杂了,但也不能说没有依据。
“这样吧,你带我去见一见那位巡查。”
明钦心念一转,不由想到去往阴界的商妙妍。对这个森罗令使生出几分兴趣,鬼道中事渺茫难知,即便修行中人到过阴界的也很少。难得有阴界鬼使到人界来,增些见闻也不错。
“少主,请随我来。”
杜老鬼在前面带路,三人离了中堂,去往森罗令使居住的厢房。
兴许是上差到来,归义庄上下打扫的十分干净,看不出多少阴森鬼气。后园明钦也是来过的,当初迎娶厉若莘,又和苏梨落同眠共枕,想起来顿有隔世之感。
三人在厢房外面停定,杜老鬼上前敲门,“巡查大人,我家少主看你来了。”
“进来。”
房中传出一个清亮的女声,明钦和韩采薇对视一眼,微感诧异,想不到这位森罗令使还是个女的。
杜老鬼推开房门,明钦和韩采薇迈步走了进去,房中收拾的颇为清整,壁间挂着几幅水墨画,下面摆着一张桌子,两把靠椅。
一个青衣女郎坐在里面的椅子上,她梳了一个道髻,鼻梁高高的,眼眶略深,肌肤光洁如雪,不像中原人氏。手边放着一顶帷帽,却没有戴到头上,倒有些光明坦荡的味道。
明钦笑了笑,拱手行礼,“见过巡查姑娘。”
青衣女郎瞄了他一眼,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你就是本庄的少主?”
明钦点头道:“巡查远道而来,小可这些天不在庄中,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望令使海涵。”
“好说。”
青衣女郎修长的玉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淡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到外面走走,你熟悉炎方的情景,可以给我引个路。”
“这可不巧。我眼下有点事情,脱不开身。这样吧,我让杜伯听候差遣也是一样。听说巡查把庄上的人都派出去了,我现在正缺人手,等办完了事再给巡查调用。”
明钦暗自腹诽,心说:你倒会见缝插针。他来见森罗令使就是想调动鬼卒,袭取东关县城。这鬼使倒是不认生,不过明钦忙得很,可没有功夫人陪她游山玩水。
“那可不行。我的事情也很要紧。这都是我计划好的。你要用人等我办完事再说。”
青衣女郎不肯答应,她仗着身份显赫,本没有把明钦放在心上,想不到他竟敢违背她的意思,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杜伯,你去传令把庄丁都给我调回来。”
明钦对青衣女郎这样喧宾夺主也很不满意,当下懒得跟她多说,直接让杜圭召集人马。
“你敢……”
青衣女郎柳眉一挑,摸出一块金灿灿的令牌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我有森罗令,谁敢不服?”
森罗令是十殿阎罗的令信,在阴界具有至高无上的威权,不管识与不识,森罗令就如同君王的尚方剑,谁不退避三舍。
明钦抓起来看了看,令牌有巴掌大小,上面刻着森罗两个鸟篆,若非她提前说明,还真不一定认得。
“实话告诉你,这里是归义庄,就算阎罗天子来了,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杜伯,传令庄丁回本庄。否则我就将他驱逐出归义庄。”
明钦不吃她这一套,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即便是三界君王也不能公报私仇,否则就不配呆在那个位子上。这本是世间的公理,可惜并非人人都能信守。
“少主,这事可以从长计议。”
杜圭迟疑不去,他是鬼道中人,自然对阎罗令使十分避忌,担心明钦年轻识浅,意气用事,闯出大祸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