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钦游目四顾,只见厢房收拾的很是干净,床榻上铺着厚厚的床褥,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个椭圆的果盘,里面苹果、橘子都有,虽不是特别稀罕,胜在色泽鲜亮,硕大圆润,成色看起来不错。八??一?中文网w?ww.
明钦一屁股坐在床榻上,翘起大腿,拿起一个橘子剥了开来,咬了一瓣,果然汁水饱满,十分甘甜。
血月环抱双臂,冷眼观瞧,忍不住道:“你不是早有妻室吗,刚才为什么不说?”
“你以为他们会不知道吗?”
此事明钦和缪异说起过,自然也瞒不过杨深密,其实停妻另娶在血影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方伯、渠帅大多都是结过婚的,他们抛妻弃子另谋出路,只要有条件,没有不另结新欢的。梁山好汉上山必定接取家眷夫妻团聚,这不过是小说家言,事实上很难办到。落草为寇并不是什么光彩事,律法也没有阖家诛戮的条例,因此用不着大费周章,或许夫妇仳离更实际一些。
况且中夏本来就有娶妻纳妾的旧俗,虽说晚近仙道提倡男女平等,仙国大多实行一夫一妻的婚制。事实上富贵人家私养小妇仍属司空见惯,天下的事本不是一纸政令可以完满解决的,譬如流水,一有阻碍便会溢散他方,甚至泛滥成灾。
所以执掌政要的,要懂得防壅治弊,善于导引。高言宏议,不识时务,必至于欺上瞒下,粉饰升平。
血月却不知道她已经成了杨深密结好章名世的一枚棋子。起初秦元义、厉魁得知章名世带回了呼延海妖,打算先下手为强,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呼延海妖和血池特使孔烛曾有过一番较量,孔烛凭借血池的支持大权独揽,他返回血池之时授命秦元义接替他的位置,双方敌视已久。血月奉杨深密的命令前去查探情况,危急之中救了厉魁性命。
哪知厉魁看中她的容色,让杨深密代为撮合。血影教为了扩充实力,尊奉天残血池的几位长老,摹为画像,日夜膜拜。血族的人都是赤碧眼,状若魔怪,因此外间称他们为血匪妖寇,饮血事魔。
这种说法倒也不是空穴来风,血族是冷血物种,需要吸食鲜血来补充血气。血光**虽有活跃气血的作用,实际却是日趋于冷血,是以血典修炼到高深地步,非吸食鲜血不可。
厉魁是天残血池的人,教中头领曾帮他物色了几个女人,时间一长,非死即残,私底下传言都说厉魁有吸血的癖好,他又是个修罗人,长的高鼻深目,真符合吸血妖魔的形像。
杨深密让缪异和血月说知此事,她得知之后自然非常害怕,但是血影教教令森严,她若抗命不遵便是得罪了秦元义、杨深密两大辅弼,哪里还有容身之处。
幸好厉魁跟随秦元义出兵神秀宫,这事暂时搁置下来。后来鹣鸟寇乘虚来攻,众头领十分惶惧,纷纷议论让秦元义回师防守。
秦元义掌教多年,血影教日见局促,没有丝毫起色。这次劳师远征,本是一次树立威信的机会,秦元义不知选派精兵,战决,反而调动数万兵马,大小船只数百艘,离岛一日,鹣鸟寇便抄其后路,顾此失彼,进退维谷,哪里还有取胜的希望。
杨深密见微知著,知道秦元义这回是大势已去,便设法结好章名世,缓和关系。他将明钦引入阴间,本来是想加以控制,万一和章名世决裂,也可翦除他的羽翼。现在计划有变,厉魁交托的事不但不帮他使力,反而让缪异设法撮合血月和明钦,激化章名世和秦元义的关系。
血月现明钦和神秀宫有勾结,但她并没有禀告杨深密。她在杨深密手下做事多年,深知他为人外宽内忌,倘若知晓她落到明钦手上又被放过,恐怕会暗生猜疑。
明钦纵然是神秀宫的细作,总也比吸血妖魔厉魁好一些。血月本来已经默许了杨深密夫妇的安排。哪知明钦早有妻室,拒绝了缪异的提议。
血月闻讯不免大为失望,血星想找明钦说明此事,血月坚持不允,姐妹俩争吵之下,血月恼羞成怒,打了血星一记耳光,气得她掩面啼泣。
“来,吃个橘子。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坏。”
明钦看血月满腹心事,从果盘里拣了一颗大个的橘子掷了过去。
血月随手接过,却没有剥开来吃,轻叹道:“娶我会给你带来麻烦,很大的麻烦。”
“不就是厉魁吗?釜底游魂而已。”
明钦看得明白,章名世和杨深密联手,肯定是要对付秦元义和厉魁了。
血月娥眉微蹙,似乎觉得明钦有些狂妄自大,“厉魁是右辅弼的亲信,统领数万大军,教主和杨左使尚且避忌三分,可不是你我应付的了的。”
“走着瞧吧。”
明钦淡淡一笑,也不多说。
血月想起明钦和神秀宫颇有关联,不由心头微凛,“难道你要……”
这时锁头忽然喀嚓作响,来人脚步甚是轻巧,两人竟然没有觉。
来人将房门推开一半,先探进来一张灵秀的脸庞,嘿然笑道:“新娘子,新郎倌,没打搅你们吧。我把吉服送来了。”
血月脸蛋微红,眼见血星脸颊的指印还没有完全消褪,歉然道:“星儿,姐姐错了。不该动手打你。”
血星眼圈微红,连忙吸了吸鼻子,将吉服端了进来。眯着眼笑道:“不碍事,都过去了。”
血星将吉服放到床榻上,式样比较简单,并不是凤冠霞帔、状元袍、乌纱帽,女的是红色的裙襦,花团锦簇,倒也十分喜庆,男的是一袭绸袍,还有一条红绸带,中间系着大红花。
中夏号称礼仪之邦,自从周公制礼作乐,便有了完备的礼制。婚礼更是荦荦大端,礼服经过汉唐宋明颇有变更,可惜神州光复之后,西风正炽,未能恢复汉唐衣冠,婚服遂无所适从。
不过婚服礼制也是官宦士大夫之家有所讲究,寻常百姓因陋就简,只是循其土俗而已。
细算起来,明钦已经是第四次做新郎了,头一次和姜琳成亲指天为誓,无所准备。后来和厉若莘、苏梨落拜堂,可说是中规中矩,这回真的是驾轻就熟了。
血星笑着打趣道:“你俩的事成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呆会儿可要多讨几杯喜酒。”
“去,我可没答应嫁给他。”
血月对明钦还不甚熟悉,忽然到了拜堂成亲的地步,心中五味杂陈,微微有些茫然。
“这我可管不了。叫我说啊,明大哥总比那个吸血妖魔好许多,姐你就将就嫁了吧。好了,你俩赶紧换衣服吧,缪大姐还等着呢?”
血星冲明钦眨了眨眼睛,快步走了出去阖上房门。
明钦拾起床上的吉服,识趣的道:“我去外面等你。”
明钦看这吉服甚是肥大,往外面一罩也就是了。血月可能还要收拾一下,他留在房里,人家可拉不下脸来。
明钦走出厢房,杨深密夫妇和章名世邀请的贺客也6续到来,呼延海妖、祝玄同还有几个不甚相熟的方伯,都是教中的大头领,明钦和血月自然是约请不来的,全看杨深密、章名世的面子。
缪异在正堂摆上香案,筹措了两桌酒席,虽说一切从简,血影教的显赫人物可几乎都到齐了。
“新郎倌出来了,新娘子怎么还不来,我这眼珠子都快望出来了。”
说话的正是呼延海妖的心腹大将应士熊,杨深密延请的除了几个方伯、渠帅,就是章名世和呼延海妖的亲信,和明钦多少有些瓜葛。
同桌的韩兵哈哈笑道:“我看你是肚里的馋虫快勾出来了吧,杨左使这酒可是沉年佳酿,我方才嗅了一下,就有些晕乎乎的。”
章名世坐在隔桌,闻言道:“你们呆会儿还要回去守城,只限三碗,不可多饮。”
明钦穿好袍服,缓步走进正堂,拱手道:“诸位于万机之暇,前来参加我的婚礼,小可不胜荣幸。”
“明兄弟客气了。”
杨深密起身道:“明兄弟和小月都是我阴间的得力干将,难得两人志同道合,结为连理。这回是教主主婚,兄弟我保的大媒。借此机会,也请众家兄弟来喝杯水酒。如今大敌当前,一切从简,但终身大事不可耽误,本教的前途还在这些年轻人身上,诸位能来,我和教主甚是喜慰。深密代明兄弟谢谢诸位了。”
祝玄同呵呵笑道:“深密兄言重了。你和教主如此不遗余力、奖掖后进,都是为了本教的前途着想。祝某见识短浅,惟有以两位马是瞻,过来讨杯喜酒,凑个热闹。”
杨深密忙道:“大渠帅和老教主可是本教的元勋宿老,南洋海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深密才疏学浅,身为左辅弼,却局促海岛,毫无建树,思之令人惭愧。”
应士熊冷哼道:“这都是天残血池不察情实,胡乱指挥的缘故。若由老教主和大渠帅居中调度,本教必不至于沦落到这副田地。”
血影教听令于天残血池,也是为了背倚大树,开枝散叶,但是秦元义只会纸上谈兵,厉魁也是一勇之夫,血影教遭到紫府国数次围剿,每况愈下,人心思变,只是没有人敢像应士熊那样明白表示对天残血池的不满。
众头领面面相觑,心怀鬼胎,呼延海妖慢条斯理的道:“天残血池是血族圣地,对咱们帮助很大。不过‘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孔特使离岛太久,不明白此间的形势,事关本教生死存亡,还得大家齐心协力,共谋大事。”
说话间,厢房那边吱呀一响,血月换好了吉服,跟着血星走过来。她画了精致的妆容,眉弯如黛,红唇一点,身形窈窕,脚步婀娜,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韵。
缪异笑着迎了上去,搀着血月道:“新娘子来了,可以拜堂了。”八壹中文網
众头领都离坐而起,围成一圈,上前观礼,章名世在主位坐定,缪异给血月蒙上盖头,搀扶到香案前面,杨深密主持婚礼,三声交拜,血星把红绸子交到两人手里,送还到厢房。
两人的婚事杨深密和缪异筹措已久,早有准备,看似仓促成就,实则筹之已熟,他俩怕厉魁出面梗阻,请了章名世主婚,又遍请祝玄同、呼延海妖等大头领齐作见证,若非早有计较,也不可能二个时辰不到便举行婚礼。
明钦拒不接受虽让缪异有些意外,但他和血月的意愿关系并不大,缪异自有办法让他们就犯。
明钦看厢房的床褥都是新的,便有几分了然,这一切都在杨深密夫妇的计划之中,恐怕连章名世都不知不觉中了他的算计。
不过对于明钦来说,却不是坏事。平白得一个大美人,简直是旷世难寻的美事,只是这种美事可没那么容易消受。
一番忙碌,天色也暗了下来,血星从柜子里取出两支龙凤脂烛,一一点燃。看着明钦笑道:“明大哥,我姐可不是那么容易降伏的哟。”
说着闪身退了出去,带上房门。
明钦拿起准备好的秤杆挑开血月的盖头,血月抬眼瞄了他一下,低头绞着衣角,心情有些烦躁。
明钦心头暗笑,拿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两杯,走到血月面前,递给她道:“娘子,喝个交杯酒吧。”
血月迟疑了一下,勉强接过酒杯,明钦在她身边坐下,手臂交缠,喝光杯中的水酒。
血月将酒杯递还给他,踌蹰道:“没事了吧,我可以休息了吗?”
明钦哑然失笑,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血月起身铺好棉被,脱掉鞋履,和衣钻进被窝,向里而卧。
明钦走到窗前,只见正堂里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划拳的声音,挥手熄灭了脂烛,借着窗外的月光刚想拉开被子。
血月呼的一声坐将起来,指着另一条折好的被子道:“你盖这条。”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明钦岂会看不出来,翻身跳下床榻,往外面走去,冷哼道:“我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