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钦顾不得多想,连忙幻化出凤凰金翅,挟着萧菖兰的腰肢朝着宫外飞遁。
说时迟,那时快,尚未冲出宫门,忽听得身后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响,一干禁军甲士尽皆惨呼失声,灵石中迸射出光芒万丈,远非常人所能抵受。禁军甲士避闪不及,纷纷呆若木鸡,焦枯欲死。
明钦心头大骇,急忙用凤凰金翅护住萧菖兰。灵石中的光芒是五色石混融变化,堪比太阳光照,酷烈无比。
明钦修炼金刚法相,又有神游镜护体,凤凰金翅是凤凰一族血脉神通,神异非常,他本身修为也可圈可点,不算太弱。饶是如此,被神光一照也觉得骨痛欲死,脑袋里嗡鸣一响,好似要融化掉一般。整个人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收敛金翅包住萧菖兰的身躯。
“女娲宫?过去看看。”
这个女娲宫曾是女娲娘娘炼石补天的地方,后人建立神庙祭祀,人间帝王也不敢废毁。不过祖龙在骊山兴建甘泉宫之后,将女娲宫圈入宫禁之中,寻常百姓难得进来拜祭。
女娲是诸神之母,尊贵无比,神王以下无不对她毕恭毕敬。但是如今龙族后来居上,成为地界霸主,神族分崩离析,作为诸神之母,自然也失其凭借。女娲宫也显得有些冷清。
“这个金王孙真是害人不浅,若让禁军追上来,咱们可就惨了。”
萧菖兰愁眉不展,她是飞龙卫萧青玄的独女,又代掌天魔宗,萧青玄效忠龙皇,出生入死也搏得今日的富贵尊荣。倘若让祖龙知道她擅闯甘泉宫,不但萧青玄保她不住,很可能还会受其牵连。
“天无绝人之路,会有办法的。”
明钦强作镇定,和萧菖兰一起推开宫门,只见神庙从玉石砌成,平滑如镜,宫殿中帷幔飘拂,神台上立着一尊玉像,身披宫绡,手掐法诀,气势威严,确有诸神之母的气派。
神庙后面有一方灵石,高达数丈,上面刻满奇奇怪怪的天文,两人转入后殿,发现金王孙站在灵石前面观看上头的文字,不由微吃一惊。
金王孙淡淡瞄了两人一眼,“你们来得正好。这就是娲皇补天留下的五色石,上面刻的是娲皇补天录,可惜无人认得。天下宝物惟有德者居之,你们能来这里,也是一场机缘。”
这补天录是用云篆写成,每一笔都暗藏天地玄机,自非常人所能窥测。补天录是娲皇的亲身经历,对于修行者来说自是无价之宝,但是无人能识,又和废物无疑。
萧菖兰恍然道:“这就是你说的难题?卓姐姐虽然博学多识,也未必识得灵石文字,你就算抓了好来,怕也无济于事。”
萧菖兰和卓琴心相交多年,卓琴心能诗擅文,精通音律,素有才女之名。但是补天录文字奇古,和时下的龙章凤篆大异其趣,纵是卓琴心也未必能识。
明钦心中暗奇,中夏文字向来有其章法,虽说形体屡有变易,却是万变不离其宗,一直有其规律,以字形为经,字音为纬,诸如天文、地理、动物、植物、人类制作皆可囊括其中,博大精深。
眼下虽没有能解补天录之人,古往今来,却也不乏说文解字的大家。仙道复兴之后,更是名家辈出,其中有一罗一王,能识别古字,破解千古谜团。若能将补天录拓下,将来回到仙界,对照罗、王二人的解字之法加以研读,纵然不能尽识,想必也可略知其义。八壹中文網
“我也知道卓琴心解不得补天录,我要请她帮忙的是这个。”
金王孙朝灵石的一角指了指。明钦和萧菖兰定睛看去,才发现灵石一旁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这些符号和云篆大不相同,似乎并非一种字体。
“这是什么?”萧菖兰好奇的问。
金王孙怅然一叹,默然道:“好山色。”
两人闻言怔了一怔,听得一头雾水。
“这是一首曲子,就叫像《好山色》。”
帝俊斩杀刑天之后,夺得神王之位,大肆分封诸侯。其中最重要的两位就是帝鸿和帝江。帝鸿为帝俊之子,帝江为宗室大将。
帝鸿制礼作乐,将神族道术传布天下。帝江则征战四方,镇守北边,立下汗马功劳。帝鸿、帝江夹辅神庭,堪称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但是帝江的巨鲲国苦寒贫瘠,帝江死后,巨鲲国常为边僻小国,不能有所展布。后来巨鲲王要禅位其宰相,酿成大乱,麋鹿国趁机来攻,几乎亡国。
新王继位之后,励精图治,超擢了一位乐上将,号称帝江复生。乐上将果然不负厚望,率领诸侯联军连下麋鹿国七十余城,可惜天不假年,巨鲲昭王猝然弃世,乐上将和新王不睦,被削夺兵权,功败垂成。
巨鲲虽为小国,向来有抗击龙族之志。之后龙族甲兵四处,鲸吞诸侯,巨鲲太子招揽刺客上龙庭刺杀祖龙,不幸失败。
祖龙龙颜大怒,调遣大军进攻巨鲲国。巨鲲太子兵败被絷,他和祖龙曾为旧交,被带回甘泉宫囚禁,此人是乐上将弟子,精通音律,临刑之前留下一曲,名为《好山色》。
此曲据说是乐上将所传,用得是上古奇字,巨鲲太子亦不能识,为怕此曲成为绝响,命人刻于灵石之上。
金王孙简略说了一下此曲的由来,明钦和萧菖兰方知有此一段曲折。
金王孙熟谙音声之道,得知世间有这样一篇乐谱,自然不容错失,可惜巨鲲太子已死,世间无人能弹奏此曲,帝江素称解音,乐上将是帝江复生,此曲大约是前世记忆,乐上将是否尽窥其中奥妙,尚难断定。
萧菖兰奇道:“既然巨鲲太子能弹奏此曲,何不写为今字,广其流传。”
“孩子话。”
金王孙摇头笑道:“这曲子是帝江所谱,暗含天地玄机,恐非文字所能尽传,更别说改为今字。巨鲲太子虽然能解音律,比起乐上将尚且差之甚远,何能望帝江项背?唉,好山色。”
金王孙在音声之道上的造诣已然登峰造极,但还未能尽得天籁的奥妙。帝江是帝俊的左膀右臂,乐上将功高盖世,让人惋惜。这一曲好山色为两人毕生精诣,定然惊天地,泣鬼神,非同小可。
萧菖兰盯着曲谱看了半晌,也是毫无头绪。她也是识音解律之人,但世间音律,不过是人籁、地籁,有所谓七音十二律,其实世间音声岂能尽皆囊括其中?
天籁之音万怪并作,玄妙无穷,实非常人所能解识。萧菖兰在音声一道上的修为尚且远不如金王孙,金王孙都看不出这首曲子的神妙之处,她大概也是白费功夫。
“难道你觉得卓姐姐能解识这首曲子?”
卓琴心的灵慧确实比萧菖兰更胜一筹。但要说卓琴心能解识这首《好山色》,萧菖兰可不怎么相信。
金王孙沉吟不语,他也是听闻卓琴心的才名,天下妙解音律之人无出其右,纵然不能解识《好山色》,说不定能给他一些启发。
但是现在抓破了人,又惊动了龙皇禁军,甘泉宫的防守必会更加严密,他纵然修为精强,也无法和地界至尊相抗,看来机会是不多了。
这时,宫门外传来嘈杂之声,禁军从神明眼中查到三人的行踪,追了过来。
为首的将领都是江亢虎的亲信。
“回禀校尉,前面就是女娲宫。”
“进去搜。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刺客找出来。”
几个校尉仗着人多势众,自然不把几个刺客放在眼里。纵然没有江亢虎督阵,也毫不畏怯,一心要在祖龙跟前立功。
“禁军追过来了。咱们杀出去吧。”
女娲宫孤悬山顶,已经无路可退。冲杀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金王孙仍然盯着灵石上的曲谱,对于萧菖兰的说话充耳不闻。
“这人不可理喻,表哥,咱们快走吧。”
金王孙醉心于音声之道,如痴如狂,无愧于夜帝之名。明钦和萧菖兰可不能学他,也没有他的本领。
“金先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禁军人多势众,不如先离开这里,灵石上的东西改天再来看也不迟。”
明钦看金王孙并非穷凶极恶之人,若能同舟未济,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帮手。
金王孙喟然一叹,“如若祖龙知道灵石上尚有如许文字,岂能让其常存于世间。”
明钦微微一怔,这灵石就摆在后殿之中,虽说笔挺如钟,殊为难得,也看不出特别的奥妙。上面的云篆字大如斗,祖龙岂有看不到的道理?照金王孙的说法,莫非这灵石坚固非常,是以文字无法抹去吗?
说话间,只听得脚步杂沓,龙皇禁军撞开宫门,冲了进来。
大殿中空荡荡的,只余女娲的玉像,一队禁军转入后殿,明钦三人自是无所遁形。
“在这里了,看你们往哪里跑。”
禁军甲士见到三人,不由两眼放光。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若将三人一网成擒,岂不是大功一件。
金王孙拿起长夜笛,呜呜聿聿吹出一串音符,高峻的灵石猛然砰訇摇震起来,山石上飘浮起一团烟雾,灵光浮动,上面的文字渐渐隐去形迹。
明钦和萧菖兰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灵石还有如此奇巧。相传女娲采炼的五色石,乃是五种灵石,分别为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大战,撞断不周山,使得云层出现空洞,五色石相互化合,能制造出云气,补天缺漏。
这颗灵石据说是娲皇补天时留下的,但是娲皇留此一块灵石未用,绝不是计算失误,使地有遗材。
大约天地劫数不可避免,娲皇采炼五色石定然煞费苦心,自然不想让一番心血从此埋没。将来若再有劫难,而娲皇已老,未必还有此精力。是以留此一块奇石和补天录供后人研习。
女娲是诸神之母,对于地星自有非同一般的感情。炼石补天、抟土为人,哪一件不是苦心孤诣。这和《道德经》宣讲的无为之治,实在大异其趣。
据说女娲是太元圣母之号,太元圣母又是太上老君和西王母的母亲,地位之高,无人能及。不过很难想像女娲和太元圣母会是一个人。
这块灵石大抵是五色石化合而成,看似坚凝如铁,实际则是云气浮动,变化玄妙。
金王孙熟谙音声之道,所谓音声便是阴阳激变发出来的声响。金王孙的笛艺已经进窥天籁之音,恐怕只有孟姜才能一较长短。
金王孙按动吹笛,笛声激越,高亢入云,灵石上焕发出五色异彩,华光炫目,文字渐渐隐去形迹。
一干禁军甲士冲进来拿人,料不到灵石有此变化,一个个诧异非常,大叫道:“有宝贝。”
他们是肉眼凡胎,何曾识得仙家奥妙,只见灵石中流光溢彩,奇光夺目,便认定里面定然藏有宝物。
金王孙擅于用音声沟通万类,不论是虫鱼鸟兽,还是花草树木,一切含识之类,皆有灵性,只是智力高低相差甚远而已。仗着高绝的笛艺拨云见日发现了上面的文字,可惜他不识云篆,也是徒叹奈何。
不过他更加感兴趣的却是巨鲲太子留下的《好山色》。
金王孙用笛声牵引灵石的五行结构,隐去上面文字,本想就此遁去。谁知灵石上的光芒并未敛消,并且越来越盛,光焰冲霄,让人睁目难视。
“不好。”
金王孙心头咯噔一跳,这块灵石实质是五色石化合而成,五色石相生相克,能爆发出绝大威力,有补天之能。金王孙用笛声牵引灵石的五行格局,很可能酿成祸变,一旦灵石崩毁,到时只怕整座女娲宫都将化为飞灰。
“快走。”
金王孙意识到祸在眉睫,难得招呼了明钦和萧菖兰一声,夺路而走。
明、萧两人尚不知发生了何事,灵石中丹彩四溢,煞是好看五色石相生相克,两人浑不知危险临近,看到金王孙飞身而走,才感到情况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