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钦安顿好萧菖兰和骊山神女,打算先到飞升堂登记一下,了解一下蜃楼城的情况。
刚走出房门,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两个人从大门口冲了进来,一个是中年僧人,一个是江湖豪客。两人俱是伤痕累累,鲜血浸湿了半边衣裳。僧人睁目如盲,似乎看不见道路,另一人则一瘸一拐,腿上鲜血长流,两人相互搀扶着闯入林下风。
院中之人看到两人如此惨状,纷纷惊呼出声,不迭躲避。
杏儿连忙迎了上去,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这里不能乱闯。”
僧人忙道:“我是白云寺的人,请杏仙姑娘救一救这位屈大侠,他是被蜃龙王的人所伤。”
蜃龙王是蜃楼城的心腹大患,敢于对抗蜃龙王的人都是蜃楼城的朋友,有救助的义务。
“白云寺,你可知道观澄大师?”
杏儿对观澄颇为熟悉,不过白云寺是金光丈人的道场,僧人众多,两人未必相互认识。
“贫僧是观澄的师叔,法号空闻。”
观澄是金光丈人四大弟子之一,名头颇响。金光丈人则是阿弥陀佛座下十二金人之一。不过西方教势力广大,宇宙中有五方佛国,成佛作祖的便有五百多人。
空闻并非阿弥陀佛弟子,但是同属西方教一脉,论起辈份还是观澄的师叔。
观澄已经离开,杏儿无法让两人对质。空闻和屈大侠受伤颇重,想必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杏儿也害怕他们不是善类。
明钦心头一动,他听说此人姓屈,想起柳静的丈夫屈飞鹤,上前道:“阁下莫非是屈飞鹤屈大侠?”
“你是谁?”
屈飞鹤神色大讶,他也是初来乍到,见明钦面目陌生,突然叫出他的名讳自然让人意外。
“我是周老爷和柳大姐的朋友。”
屈飞鹤和空闻一干僧人引开蜃龙王手下海怪,才保全了周清平一家。明钦也以为他们生死难卜,想不到竟然能回到蜃楼城,支撑着来林下风求医。
“周老爷?静妹他们还好吗?”
屈飞鹤听到柳静的消息精神一振,眼中露出殷切之色。
明钦叹了口气,“我们在苦海遇到蜃龙王的儿子海暴布设幻阵,柳大姐他们被海暴的人抓去了。”
“什么?”
屈飞鹤陡闻噩耗,急火攻心,差点昏死过去。
“杏儿姑娘,你能不能为他们准备一间静室。我来助他们疗伤。”
明钦见两人受伤颇重,眼前最重要的是恢复元气。
“好,你们跟我来。”
杏儿发现明钦和两人认识,也就不再盘问,先引他们进房包扎。
屈飞鹤一脸茫然,他恨不得立即去解救柳静,奈何力不从心,又不知蜃龙王的老巢在哪,一时失魂落魄,若有所失。
杏儿安排的房间就在骊山神女隔壁,萧菖兰听到动静出来查看,见到明钦眸光一亮,讶然道:“表哥,你没走吗?”
“这是柳大姐的丈夫屈大侠,这位是空闻大师。”
明钦道出两人的身份,萧菖兰顿时恍然,“你们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这是我表妹萧菖兰。”
明钦将两人送入房间,解释道:“我们有一个朋友,和海暴交手,被他的蜃毒所伤,也在这里医治。我想蜃龙王的大敌是蜃楼城,柳大姐他们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两位快点养好伤势,咱们设法解救就是了。”
明钦好言宽慰屈飞鹤,不过他和观闻伤势颇重,又够返回蜃楼城已属侥天之幸,解救柳静等人无疑是痴人说梦。
“墨公子说得是。”
屈飞鹤喟然一叹,“空闻大师的眼睛也是被蜃毒所伤,蜃毒是蜃龙的血脉神通,据说只有蜃龙之血可以化解。你那位朋友伤势如何?”
“蜃龙血?”
明钦还是头回听到这种说法,屈飞鹤是江湖游侠,见多识广,如此说法定非空穴来风。奇怪的是杏仙和观澄都没有提及此事。可能蜃龙之血太难得到,蜃龙王神通广大,只有金光丈人能稍胜一筹,取他性命自是难上加难。
“这个说法可靠吗?”
屈飞鹤道:“蜃毒既是世间少有的奇毒,蜃龙身具此毒却能若无其事,必是自身体质有制衡之法,龙肝、凤髓,世称八珍。本来就是少有的奇物,对修行者裨益无穷。此说我早有听闻,应该不是无的放矢。但那蜃龙王神通广大,独霸一方,谁又能饮他之血。”
世人皆知,吃了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但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说唐僧是十世修行的好人,一滴元阳未泄。这也未得其实。何者?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善人转生常为善人,纵然是十世修行的好人,世间也并不鲜见,何以只有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
人类的优长在其智能,而非肉身。说到体魄强侵,人类远不如凶禽猛兽,日食凶禽猛兽也不过体魄强健,孔武有力,人肉绝无长生不老之理。人相食乃是世间惨剧,遭逢乱世、饥荒也时常有之,也不闻哪个长生不老。
人相食,至惨至恶之事,长生不老,至善至美之事,天道昭彰,报应不爽,岂有所为至恶,而得善报的道理?
所以说,唐僧肉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乃是另有缘故。唐僧是金蝉子转世,金蝉就是八珍中的酥酪蝉。想来唐僧本有四灵血脉,还是八珍中的金蝉,和龙肝、凤髓相类,四灵之族皆以血脉称强,是以金蝉有长生延命的功效。
还有的人认为唐僧肉长生不老是无稽之谈,完全是佛门编织的谎言,为的是引蛇出洞,将西方妖魔一网打尽。
其实西方妖魔不乏足智多谋的,而他们对这一传言没有丝毫怀疑,想必都深知个中缘故,八珍在妖族中间也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唐僧是如来佛的二弟子,后来又功德成佛,自然讳其出身。
蜃龙也是四灵神兽,血脉绝异,八珍中的龙肝虽非特指蜃龙,蜃龙的血肉绝对非同凡比。
祖龙统一六国之后,捕杀了大量神兽,除了制作弑神铠之外,神兽的血肉皮革皆是宝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难免遭到龙族的猎杀。
《山海经》中记载了许多神兽,特别注重这些神兽的食用价值。服食之法本是炼体法门一大门类。和勤苦修行相比,显得轻松愉快许多,只是不管灵芝仙草,还是瑞兽灵禽都求之不易。
屈飞鹤也只是随便一说,明显对蜃龙血不报希望。
稍时,杏儿过来给两人清理了一下伤口,再用布帛包扎。
明钦则趁便去了一趟飞升堂,向主事的僧人说明情况。
周清平是西方教的信笃,平生积德行善,广结善缘,才得到西方教的接引。明钦攀上周清平的关系,周家老小都被黑鲨劫走,西方教为了表示歉意,允许周家人留居在蜃楼城。明钦和萧菖兰也算沾了周家的光。
至于骊山神女因为和海暴交手,中毒未醒,更是受到特别关照。
明钦在林下风住了几日,期间观澄来过一次,说为骊山神女求得一些资金,可以放心留在林下风治疗。
可惜对于化解蜃气之毒,金光丈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秦越又云游未返。杏仙料理医馆,事务繁忙,虽对骊山神女施了几次针,也成效不大。
倒是屈飞鹤和空闻伤势渐好,空闻虽被蜃气毒瞎了眼睛,但他生性豁达,休息了两日便返回白云寺。
屈飞鹤受伤颇重,但他是江湖游侠,体魄甚佳,又心忧柳静的安危,每天坚持下床走动,希望早点好起来,但是欲速则不达,他的腿伤伤筋动骨,可不是短时间能恢复如初。
这两天明钦一直在考虑蜃龙血的事。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想要化解蜃毒,恐怕没有比蜃龙血更好的药物。但是蜃龙王道行极高,想除掉他几乎毫无机会。他虽有几个儿女,血脉必不如蜃龙精纯。不管怎么说,既然蜃龙血有可能救醒骊山神女,便值得行险一试。
“表哥,想什么呢?”
这几日,萧菖兰和明钦朝夕相处,感情越发融洽。萧菖兰聪慧大方,知情识意,很容易让人生出知己之感。两人远离地界,在蜃楼城人生地不熟,也可谓是患难扶持,再加上姑表之亲,感情自然不同。
“没什么。”
萧菖兰和骊山神女在林下风十分安全,可以放心。明钦去取蜃龙血则是千难万险,说出来只怕萧菖兰拦阻,明钦又不想骗她,虽然决心已定,一时却没办法脱身。
“我知道了,一定是担心郦姐姐的伤势。”
萧菖兰在明钦对面坐下,一双明眸煞也不煞,有种洞察人心的感觉。
明钦慨叹道:“看来这蜃毒确实有些邪门,连杏仙姑娘都束手无策。救醒她的希望实在渺茫。”
萧菖兰闻言默然,半晌才道:“屈大侠说蜃龙血可以解蜃气之毒,表哥莫非想设法求取蜃龙血?”
明钦微一吃惊,想不到萧菖兰早就洞烛他的想法,假意道:“蜃龙王可是天界成名已久的妖魔,取他之血谈何容易。”
“也一定是蜃龙王之血。他不是有许多儿女吗?总不能个个都神通高强。”
萧菖兰句句说中明钦心头所想,倒让明钦无话可说。
“表哥若不是嫌我本领低微,我愿到罗刹海市一行,取来蜃龙血救治郦姐姐。”
“不行,这太危险了。”
明钦断然拒绝,骊山神女固然要紧,萧菖兰视他为兄,明钦自然也不能让她前去冒险。
“表哥知道危险,还非得要去吗?”
萧菖兰幽幽一叹,她早猜中明钦的想法,将心比心,十分不愿让明钦为此冒险。
“兰儿,你放心。我此去不过三天五日,蜃龙王野心勃勃,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对蜃楼城下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抢占先机。就算拿不到蜃龙血,也能打探一下他们的虚实。你知道我的本事,打不过总还逃得掉的。”
既然话已挑明,明钦便不再遮掩,他有凤凰金翅和神游镜,还有一件驺虞铠,攻击力可能不是很强,自保却绰绰有余。
“表哥——”
萧菖兰低唤一声,忽然扑到明钦怀里,忍不住小心抽泣。
明钦怔了一怔,抚着她的香肩强笑道:“怎么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哭什么?”
萧菖兰仰起梨花带雨的俏脸,玉颊微红,抹了下珠泪,叹息道:“最近不知怎么了,忽然就觉得很难过。”
明钦哑然失笑,“你可是飞卫龙的大小姐,威风八面,何时变得这样多愁善感起来。我又不傻,就算要取蜃龙血,也不会朝蜃龙王下手。不会有事的,安心等我回来。”
萧菖兰轻嗯了一声,破啼为笑,啮着粉唇问道:“表哥,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怎么问起这个?”
明钦摇了摇头,女孩的心情真像天气一样阴晴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有没有嘛。”
萧菖兰颇有几分女儿娇气,明钦也常常被她缠得没法。
“有。”
明钦想起他遇到过的美丽女子,似乎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不过真正情深意厚的好像也不多。
萧菖兰轻哦了一声,神色有些失望,“她叫什么,有我好看吗?”
萧菖兰对自己的容貌才情颇有几分自负,即便是对自己的两位姑姑,萧青衿、萧青褵,也不遑多让。
明钦打个哈哈,笑道:“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有什么好比较的。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表哥,如果咱们早几年相见,你会不会喜欢我?”
萧菖兰瞄了明钦一眼,飞快的垂下眼睑,脸上露出几分羞涩。
明钦呆了一呆,萧菖兰的模样分明是对他动了感情,其实叔伯姑舅姨的兄弟姐妹在血缘亲疏是一样的,但在宗法关系上叔伯则比姑舅更近,算是自家人,所谓同族不婚,指的便是同姓亲族。
至于姑舅姨之间的通婚则被视为亲上加亲,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后世也逐渐禁止。
照理说墨羽和萧菖兰素未谋面,也不会有若何深厚的感情。明钦也不知道她何时生出这种心思,倒有些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