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尊夫人可能还有救。”
明钦对纪成的夫妻感情颇为动容。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虽然世人争说爱情,爱和情并非一物,一见可以倾心,日久方能生情。爱如狂潮,情如流水,爱之意浓,情之味永。
换而言之,爱是可以取代的,情却不可。情是时间积淀的结果,而时间对每个人来说都只有一次,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所以情无可取代,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佳人难得,就在于赋予的深情。换一个对象,感情就需要重新培养,而人却没有那样的年华和精力。
人可能一眼爱上一个人,情却需要用久长的岁月去陪伴。人是为什么而活?很明显,人是为情而活。亲情、爱情、友情,感情赋予的对象虽有不同,本质却没有大的差别,就像体内的气血,不管流淌在哪个部位,质性是一样的。
道术家讲仁爱、兼爱、博爱,爱是可以广施博给的,情却不行。给一个对象多了,给别的对象就少了。
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却不免偏心的讥诮。这并不奇怪,因为情只有一种,虽然人们分作爱情、亲情、友情等等。实际却是顾此失彼,所以往往会出现忠孝不能两全,或者婆媳失和之类的情况。
一个人没有了情感,就会变得自私麻木,非常可怕。有情之人视感情如生命,如果感情遭到破坏,便不惜以死相拼。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所以生死相许的并不只是男女爱情,所谓刎颈之交,君臣之义,家国之情,父母之仇,都是人类愿意付出生命代价去捍卫的。
男女之间生死以之的当然也为数不少。‘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
一般来说,夫妻之间相伴的时间越长,越具有不可替代的性质。
男女之间往往掺杂了爱、欲和情,并不单纯。或因情生爱,或因爱生情。爱和欲则同是一种冲动,道学家说爱是善的,欲是恶的,欲为七情之一,也是从情志中流出的。七情为喜、怒、哀、惧、爱、恶、欲,说法略有不同。显然这里有正面情绪,也有负面情绪。
而六欲只是人的感知,色、声、香、味、触、法,欲以占有为目的,当然免不了不择手段。
有道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一个人或一份感情能否经得住考验似乎只有到了特殊时刻才能够一清二楚。但一个人平素禀持的信念和操守也非常重要。
如果一个人平时就放荡无行,一朝国难当头突然成了忠臣良将,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感情上也是一样,如果一个人认同‘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自然便不会生死相许。
不管怎么说,宣眉舍身救夫总是难能可贵。
纪成听说宣眉还有救,忽然放下她的身体,转过身双膝跪地,朝明钦连磕了几个响头,“公子若能救活阿眉,让纪某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明钦淡然一笑,走到宣眉身边,抬手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飘然而去。
纪成愣了一愣,不明所以,急叫道:“公子……”
忽听得宣眉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目。纪成大喜过望,慌忙将她扶起,殷切道:“阿眉,你觉得怎么样?你真的活了?”
明钦方才那一掌已经将两仪气灌入宣眉体内,她的身体顿如春回大地,草木扶疏,复新焕发了生机,虽然还极为虚弱,至少已经有了气息。
“冷……”
宣眉纤眉紧蹙,轻咳了两声。纪成反应过来,忙将她拦腰抱起,寻觅一个避风的处所。
顾盼远远看见明钦在宣眉额头拍了一掌,居然使得她起死回生,心中甚是惊奇。
“你真的把她救活了?”
明钦想到宣眉曾将顾盼劫作人质,几乎性命不保,他救活宣眉,也许会让顾盼不太高兴。
“她的血祭太过霸道,自己气血两伤,本来也没有什么死透。”
“你不必跟我解释。你这么做自有你的道理。”
顾盼上前挽住明钦的手臂,如此亲昵,倒让他有些不自在。
慎玉还在聚义厅等候,此战大捷,擒获了狼歼、黄鹤,除了宋士穷不知去向,几个头领死的死,俘的俘,已经没有反抗之力。
“怎么样,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白驼寨有四五千兵马,经过连场大战,仍有三四千人,而且狼歼经营多年,寨中蓄积颇多,着实是不小的收获。
白驼山离马家坞堡的距离和海市城相若,如果要对海市城用兵的话,显然要近便得多。
“现在有两个办法,一是把寨中的粮食财宝运回兵营,二是调些兵马过来,就在白驼山驻扎。”
慎玉兵少,白驼寨虽有一些匪寇愿意投降,但他们匪气未除,慎玉还不敢掉以轻心。
“你想采用哪个办法?”
这两个方法关系到今后的行动,白驼寨离马家坞堡距离不近,如若进攻海市城固然是好,倘若采取守势这个位置明显不利于马家坞堡的防守。
“这个还得禀明总督,让他来拿主意。”
慎玉看白驼寨经营多年,一把火烧掉实在可惜,如果大军进攻海市城,山寨屯积的粮食和兵械正好能派上用场。
“我这就派人向总督汇报,估计一两天便有消息。”
慎玉修书一封,向眠鹤说明情况,让斥候前往马家坞堡带给眠鹤。
慎玉只是左元帅,攻打海市城她的兵马远远不够,白驼寨兵力虽众,归附未久,还派不上用场。眠鹤是海市总督,总揽全局,没有她的命令慎玉也不好擅自行动。
“你不着急离开吧?”
慎玉对明钦的情况不甚了解,只知道他是蜃龙会的人。
明钦接近慎玉是为了得到蜃龙血,并且了解蜃气的玄妙。慎玉是蜃楼王的姐姐,蜃龙血脉为数不多的传人,救醒骊山神女的希望全在她身上。
“慎帅莫非有何吩咐?”
慎玉忍俊不禁,卟哧笑道:“也没什么吩咐。咱们姑侄好不容易相认,是该好好团聚一下。你是慎家惟一的骨血,将来夺回蜃楼城的担子可要落到你的身上。”
“我明白。”
明钦勉强一笑,他这个海暴是个冒牌货,当然对慎玉的图谋无甚兴趣。蜃楼城如今在西方教掌控之中,祖龙已有征伐天界的计划,蜃楼城首当其冲,就算夺回蜃楼城恐怕也守不住。
“蜃龙居心叵测,不会让你血脉觉醒。你是我慎家血脉,姑姑一定会助你血脉觉醒。”
“血脉觉醒?”
明钦精神一振,慎家是蜃龙血脉,神兽家族。神兽通常是神族和四灵杂合而生,血脉混杂。数传之后血脉之力大为减弱,但是血脉之力不会凭空消失,很多时候只是潜息下来,必须用特殊手段才能够激发。
海暴是蜃楼王的遗腹子,自然应该有蜃龙血脉。蜃龙王的血脉之力来自于蜃楼王的内丹。海暴其实就是蜃龙王给自己准备的续命良药。当他寿元将尽的时候可能吃掉海暴补充元气。
蜃龙王虽然不会让海暴血脉觉醒,脱出掌控。但为了让海暴替他卖命,也使用了一些方法激发他的潜能,所以海暴也能修炼蜃气。但是离真正的血脉觉醒差之甚远。
“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够血脉觉醒?”
“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没有能够做到真正的血脉觉醒。”
慎玉微微苦笑,血脉之力压抑的越厉害,觉醒起来就越困难。龙族一统已经是战国末世,去古已久,不管是神族还是四灵都血脉混杂,觉醒也越来越困难。
龙族混一四灵之后,虽然帝国不久崩溃,四灵贵族也一度复国,但不久就被赤龙帝重新一统。四灵也成为妖族,四灵本来就是杂合之族,羽、毛、鳞、介只是一种体肤特征,并不纯粹,妖族也一样。神族、龙族、人族虽号称纯种,其实体貌也有诸多差异,只是相比之下,远较四灵、妖族为小罢了。
这也是种族进一步化合的结果,人族血脉和四灵关系很近,起初也有熊、虎、犬、羊不同的种裔,经过长久的竞争之后,部族渐少,人种便越来越单一。
血脉属于肉身的范畴,血脉神力和炼体之法颇为接近。不过具有血脉神力的人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远非常人所及。
古人推崇异相,异相便是异于常人的相貌,其实就是一种血脉之力。史书记载许多帝王将相、英雄人物往往生具异相,虽然有牵强附会的成分,也不排除一部分人拥有血脉之力,天生异禀。
雷震子生了仙杏,生出风雷双翅,这就是典型的血脉觉醒。血脉本身也有高下之别,像妖族中的天妖,都是九头、九尾,号称至尊,地位极为尊贵。
再譬如神族的八大古族,分别是八大神王的后裔,血脉又非一般神怪妖兽可及。
血脉觉醒之后,整个人脱胎换骨,可以跻身神道高手之列。慎玉虽然还不能做到血脉彻底觉醒,但她的自愈能力已非常人所及。连胡万的毒水也不只伤及她的肌肤。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琢磨出血脉觉醒的方法,你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慎玉被逐出蜃楼城后,刻苦修炼,无一日不想着变强。她虽有蜃龙血脉,但是血脉觉醒本来就是十分困难的事,她能有今天的修为已属不易。
“那就多谢姑姑了。”
明钦和慎玉相处久了,倒有些不忍心朝她下手。但骊山神女昏迷不醒,非蜃龙血不治。骊山神女和郦飞白相貌绝似,将来返回仙界还得仰仗她想办法,必须救活不可。
慎玉听明钦喊了一声姑姑,不禁眼眶湿润,忽然上前将明钦揽入怀里,喃喃道:“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她若知道海暴的为人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海暴在罗刹海市声名狼藉,这也是蜃龙王故意诱导,海暴本来就是他一颗棋子,蜃龙王有时候也觉得很遗憾,但是到了需要他的血脉补益的时候肯定会毫不犹豫牺牲掉他。
顾盼在一旁笑道:“其实海暴的本领已经很了得了,我看就算未能血脉觉醒,也没什么关系。”
“你懂什么?”
慎玉对顾盼的说法嗤之以鼻,“血脉能否觉醒有天渊之别,小海若能血脉觉醒,功力至少可以提升十倍。而且可以修炼蜃龙一族的蜃景神功,现在的他还差得太远。若不能血脉觉醒,修炼蜃景神功,如何能打败金光丈人,夺回蜃楼城?”
明钦听慎玉如此说法也甚感吃惊,血脉觉醒能提升十倍功力确实功效惊人。慎玉要对付的是金光丈人,这就难怪她要坚持血脉觉醒了,金光丈人是西方教主十二门人之一,法力之强不亚于神人。
“那血脉觉醒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我可听说有的修行者为了提升功力走火入魔,外面的宣眉就是榜样。”
顾盼倒不是故意和慎玉抬杠,她对明钦本就非常关心,如今有了亲密关系,更是如胶似漆,一心一意为他着想。
“胡说。血脉觉醒怎么能和左道之术相比。”
血脉觉醒如此厉害确实让人觉得心中不安,有道是祸福相倚,血脉觉醒必然会带来一些变化,深究起来这股力量从何而来,当然需要搞清楚。
慎玉极为推崇血脉觉醒,不过血脉之力很多神人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世间奥妙无穷无尽,譬如吃饭睡觉固然有个道理在,但人们却并不需要弄清楚这个道理,才能去吃去睡。
如果慎玉早洞悉血脉觉醒的奥妙,她的血脉神力可能早就彻底觉醒了。
其实血脉神力多种多样,因人而异。天生四灵各有所长,有筋骨之强,有爪牙之利,也有神飞之能,未可一概而论。血脉神力带有个体特征,是大同小异,还是各有各的奥妙,还不能遽下结论。
慎玉虽知血脉之力和左道之术绝不相同,一时却又说不出个道理来,她本非夸夸其谈之人,说到伶牙俐齿却还远不如顾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