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未曾觉得有什么特异之处?”
殷花露的体质虽然有些异于常人,倒并未对她的生活造成不好影响,是以殷夫人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就奇怪了。”
昨晚的事情实在太过奇怪,秦越一时也难以推究明白。
殷花露已经醒转过来,看来问题不大,殷夫人心事稍轻,更加惦记殷璠的病情,十根指头没有一般长短,殷夫人对殷璠的宠爱还在殷花露之上。
“神医,不知我家璠儿几时能够醒转?”
殷璠服食的肉灵芝比殷花露更多,疏理起来更加费时。殷花露能够提前醒转,还是两仪生力起了作用,秦越也未能尽知原因。
“这个……自当尽力。不过此事还需要墨羽帮手。”
昨晚之事三人都觉得尴尬,秦越是修行者,自制力强,神志清楚,还稍好一些。殷夫人母女丢了大丑,恨不得和明钦再不相见。
“昨晚皆因殷小姐体内的肉灵芝残识作祟,事出偶然,夫人和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殷夫人干咳一声,岔口道:“昨晚城头炮火连天,似乎龙族攻城甚紧,不知道金光大师撑不撑得住。”
殷夫人最害怕金光丈人顶不住龙族压力,将她全家交给龙族人。秦越也在名单之上,而且位居首位,在龙族眼中比她更为重要,为防不测,殷夫人当然要趁着她还在身边,让她尽快帮殷璠治病。
佛陀说,‘周天之内,有五仙,五虫’,号为十类。五仙为天、地、神、人、鬼,五虫为鳞、介、毛、羽、昆。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所以十类也不是平空出现的,有一个变化发展的过程。四灵渊源极久,传说盘古开天辟地之后,撑拄于天地之间,轻清之气上浮,重浊之气下凝。江河之中首先出现鳞鱼,随着平陆渐生,有了水陆两适的介族。之后平陆增多,高山为羽禽,平陆为毛兽,羽、毛、鳞、介的定名皆以肤革植被为特征,昆族则不然。昆族实兼具四灵之形,只是体貌更小罢了。
昆族和神族的情况非常相似,只是昆族更小,而神族更为强大。神族同样兼具四灵的状貌,不同的是,神族有修行法门,皆要修炼成人形。
人原非人族的专名,而是一种修行境界。士希贤,贤希圣,圣希天,贤、圣、天,境界更在人之上。
不过儒家以人为本,孟子称说为人六大境界,‘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将圣、神皆包括在人内,是人道更在天道之上。
世间修行者能成仙成圣,成佛作祖,却未必能成人。尤其一些教派,要出家修行,不修今生修来世,生而为人,而未尽人事,这就是人道和天道的差别。
天族虽是神族的后裔,相比之下,却比神族更接近于人。佛说六道,‘天、人、修罗为三善道,夜叉、畜生、恶鬼为三恶道’。天指的其实是神族,人指的却是天族。
周敦颐说,‘贤希圣,圣希天’,孟子说,‘圣而不可知谓神’。可知孟子说的‘神’就是周敦颐说的‘天’。
天族和神族同本同源,不过因为风土不同,也有很多差异。神族是三曜之主,万世一系,神法严峻,等级森严。天族仅为天界一族,强敌环伺,更为注重人道,比神族更加像人。
但是昆仑神庭覆灭,帝俊逃到天界之后,天族、神族合而为一,两族文化交融,必然会生出新的变化。
“夫人,观澄尊者求见。”
殷夫人正感忧虑,管事报说观澄登门,殷夫人和秦越对视一眼,“请尊者进来。”
管事面有难色,“观澄尊者还领了一人前来,说是龙族使节。”
“什么?”
殷夫人大吃一惊,不觉离坐而起。讶异道:“龙族使节进城,应该去见金光大师,观澄带到我这里做什么?”
秦越笑道:“来者是客。夫人何妨见上一见,听听他的来意。”
殷夫人叹了口气,摆手道:“走吧。”
观澄就在院中等候,旁边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锦衣男子,周围护卫环侍,院中放着许多礼盒,上面蒙以红布。
殷夫人脸色微变,“观澄使者,你这是何意?”
观澄微微苦笑,介绍道:“这位是龙族使节敖力,此来有要事和夫人相商。拄持命来引他前来。”
敖力闻言迈步上前,恭身行了一礼,“敖力见过殷夫人。”
这个敖力看来是专程为了见她,殷夫人心知身份已经泄露,强笑道:“既是龙族使节,议和之事应该和金光大师相商,来见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什么?”
敖力朗声道:“我家九皇子闻说夫人膝下有一爱女,年方二八,绝世无匹,又系出名门,知书达礼,特命我备上花红酒礼,前来下聘。”
殷夫人大惊失色,她丈夫是神庭大员,一方节度,岂能私下和敌将结亲。
祖龙扫平地界,妃嫔不计其数。皇子公主有数十位,皇子中最为著名所谓龙之九子。这个九皇子就是螭吻,母亲是鳞族颇具实力的鳜鱼一族。
“此事万万不可。”
敖力不悦道:“我家九皇子眷宠正盛,乃是龙皇陛下最为钟爱的皇子。难道还会辱没了令爱?还望夫人三思。”
殷夫人也知龙族势大,这九皇子肯依礼下聘,也算给足了殷家面子,如若打破蜃楼城,将她们母女强掳了去,结果可想而知。
九皇子能独当一面,成为征天大军的主将,定非好色之徒。他和殷花露素未谋面,之所以要强娶她,无非是看中殷家、桓家的显赫背景。也正因为如此,殷夫人更不敢答允。
“使节切莫误会。小女体弱多病,最近又患了失魂症,昏迷多日,粒米未尽,形貌全毁,莫说不能成礼。九皇子莫要听信传言,误了自己的终生大事。”
敖力神色阴沉,显然不相信殷夫人的话。
房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呼,殷夫人听出是殷花露的声音,不由脸色大变。返身往房中跑去。
秦越和殷花露隐身房中却未露面,对外面的对话却听得一清二楚。殷花露听到九皇子要强聘她,吓得花容失色。
这时,忽然一阵劲风吹破窗户,场中多了一个劲装男子。他目光灼灼打量着殷花露,哈哈笑道:“好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快跟我回去成亲吧。”
那人身影一晃,朝殷花露扑去。殷花露不通术法,抗拒无力,顿时发出一声惊叫。
那人挟起殷花露飞身而走,旁人都不及阻拦。等殷夫人冲入房中,已是空空如也,失了殷花露的踪影。
明钦见势不妙,忙幻化凤凰金翅追了出去。
那人懂得驭云之法,一手抓着殷花露往城外飞去。看来九皇子是志在必得,一面让敖力上门下聘,一面命高手突入抢人,殷夫人全无防备,登时措手不及。
那人驭云而行,发觉明钦鼓荡金翅从后追来,不由心头大讶。明钦的凤凰金翅是中央凤凰血脉,放眼羽族,也只有大鹏能在神飞术上稍胜一筹。
明钦鼓荡金翅,势挟风雷,猛然冲了上来。
那人听到风声,反手一掌,耳听喀嚓一响,电光照眼,威力大是不弱。
修行者或者修炼五行之力,或者引动自然之威,已经颇为不易。龙族雄霸地界,虽是道术解散,古神坠毁的时代,血脉传承未远,四灵之族颇多天赋异禀的。
很多四灵之种天生就能喷云吐火,比起单纯的皮革之强,爪牙之利不知厉害了多少倍。
这人敢单枪匹马,闯入房中抢人,自然不是易与之辈。明钦见他一出手就是雷鸣电光,不由心头一凛。他辛苦追了上来,如果斗之不过,不但救不了殷花露,还可能丢了性命。
那人微微冷笑,袍袖拂动,电光一道接着一道,气势悍足,幸好明钦有云梭玉步,身法诡谲,尚能立于不败之地。
明钦识得他电光厉害,脚踩云梭玉步,转到那人身后,运转金刚掌力击其侧翼。
那人并不惊乱,反手疾劈,耳听砰訇一响,两股劲力撞到一起,云气流泻,让人睁目难视。
那人手里抓着殷花露,又是仓猝出手,自然不占便宜。明钦趁势冲上,夺了殷花露,展翅飞退。
“哪里走?”
那人见殷花露被夺,勃然大怒,身躯一扭,忽然隐去身形。
明钦隐隐觉得不妙,只见云气翻涌,如同汪洋大海,云层之时见鳞爪,好似潜藏着庞然大物。
神飞之术和气吸风云不同,需要依托云气。云气如此猛恶,莫说飞行艰难,纵然是气吸风云也颇感困难。
明钦左冲右突,只觉得压力倍感,周围云气千叠,难以视物。总觉得有人窥伺在侧。
殷花露体质柔弱,虽经他和骊山神女打通经脉,在这样恶劣的情景下,稍有差池便性命不保。
明钦潜运神念,召唤出识海中的神游镜,眉心明光闪烁,打出一道神光。神游镜是梦神的法宝,包含九种神力,能照破种种幻象。
明钦放射神光,四处观看,就见云层中藏着一条金鳞鳜鱼,口中喷云吐雾,推波助澜。
那鳜怪发现形藏泄露,眼中射出凶狠之色,跃出云层朝明钦攻来。口中利齿如刀,煞是可怖。
明钦身法不灵,百忙中将身一灵,被鳜怪咬在背上,登时鲜血长流。他的凤凰金翅也极为坚硕,羽翎如刀,明钦扇动羽翅极为反击。慌乱中也不知打中没有。身体失了平衡,坠落云层。
高空下面是冰凉的海水,明钦和殷花露落入水中,被海水一激,顿时清醒了一些。那人既然是鳜鱼怪,在海中的本事应该更胜天上,若被他找到只怕性命堪忧。
海面上风浪甚大,明钦背上被鳜鱼怪咬了一口,创巨痛深。又不敢耽搁,怕被鳜鱼怪追上,只得用金翅在水面快速划动,以身为舟,承载着殷花露,快速飘流。
就这样在海上飘浮,总要逃出几千里,明钦觉得疲累异常,终于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低泣声传入耳中,明钦睁开眼睛,只见月上中天,身边坐着一个身段柔美的女子,乌发披散,嘤嘤哭泣。
明钦感到身下已是实地,他记得昏睡前依稀看到一座海岛,只是不知距离。海上一望无遮,看似极短的距离往往在千里之外,看来他们还比较幸运,能飘到海岛上,也没有遇到凶猛的海鱼。
明钦有神游镜护体,又修炼金刚法相,神坚魂牢,很少受皮肉之苦。不巧和鳜鱼怪交手的时候用神游镜变幻神光,失了防护。神魂修炼多年,已经有了生人气血,这回可吃了苦头。
神、人、鬼虽然体质颇异,通过修行却能相互转变。人死为鬼,鬼沾染阳气,或者投胎夺舍也得再度为人。人能修行为神,神遭贬逐又能降为人、鬼。
明钦在天元灵图中失去的只是一具肉身。仙家视肉身为寄宿,这虽然是炼气一派的观念,却并非没有道理。肉身和神魂相比,确实寿命更短。炼气者专注神魂修炼,重的是觉知,神人鬼形质不同,却同样都有觉知。
没有觉知,叫作行尸走肉,可见仙家对肉身的蔑视。不过炼体者却很注重肉身修炼,肉身强固,同样能够长生久视。就像金石,乃是世间最强固之物,就算不如阴阳之气充塞天地,也非寻常物类所能比肩。
“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殷花露能哭,说明她没事。看来明钦和骊山神女帮她疏通经脉不无微功,何况殷花露服食过肉灵芝,肉身也较常人强健,早已今非昔比。
殷花露见明钦昏迷不醒,她出身天族贵族,家境优越,在父母庇护之下哪里知道世间苦痛。骤然沦落到这种地步,大海茫茫,形单影只,难免心中害怕。
“你醒了?”
殷花露闻言抹了下珠泪,美眸露出娇怯之色。她大概从来没有和陌生男子如此接近过,何况这人还和她不只一次肌肤相贴,关系甚是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