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持国喝令太医给末帝诊断,纳兰青冥不好阻拦。
太医知道纳兰青冥的身份,却也不敢得罪。恭身道:“下官久闻大长公主医道高明,下官所学甚是浅薄,只是陛下御体安健乃下官职分所在,敢不尽力?”
“好了,让你治你就治。”
纳兰青冥心头暗叹,金翅皇族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朝臣和皇族尚且不能齐心,这复国大业何时才能成功?
纳兰青冥可谓是皇族的代表,作为末帝的姑姑,地位颇高。又是修行高手,论修为皇族中无出其右。金持国则在朝臣中颇具威望,江山门扫除金翅皇朝,应天顺人,势力极大,还肯效忠金翅皇帝的没有几个像样人物,金持国真可说是凤毛麟角,地位自然突显出来。
太医的道术修为虽然远不及纳兰青冥,毕竟以此为业,能选入太医院,专门为皇族看病,必是医术精湛,有过人之处。他拿出一些小物件,在末帝身上查视良久,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沉吟不语。
金持国不耐烦道:“太医,到底怎么样?陛下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太医放到手中的东西,踌蹰道:“以微臣看来,陛下似乎是阳气过盛,阴阳失衡之症。”
纳兰青冥暗暗松了口气,太医的审断不能算错,但却没有说到关键之处。
武司晨正自伤自艾,外面忽然传来急骤的脚步声,一个小丫鬟推开房门,禀告道:“皇后娘娘,陛下往这边来了。”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洛绮心觉奇怪,金翅末帝身有暗疾,在她面前颇感自卑,夜里几乎不会到他这里来。
“陛下来你这里,自然是想你侍寝了。你贵为皇后,不会连侍寝都不会吧。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武司晨看着洛绮的促狭的笑了笑,起身要走。洛绮伸手抓住她的衣袂,神情露出一丝紧张。
“你不要走。”
武司晨咯咯笑道:“难道绮儿想和我一凤双凰,共效于飞,只怕陛下吃不消呢?”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拧你的嘴了。”
洛绮神情不悦,她和金翅末帝相处的尚可,但却谈不上男女之情,成婚之后,末帝害怕她察觉到自身的隐疾,百般回避,洛绮也乐得他不来纠缠。
说话间,金翅末帝已经来到门外,他容貌清瘦,行走如风,精神倒还可以。外面的丫鬟矮身行礼,“陛下——”
金翅末帝迈步直入,看到武司晨略感意外,轻笑道:“贵妃也在呀。”
洛绮和武司晨对视一眼,上前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平身吧。”
金翅末帝挥了挥手,走到软榻上坐下。
“陛下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洛绮见武司晨似笑非笑地站在一旁,不觉心头有气,狠瞪了她一眼。
“皇后有所不知,殷重甲在返回封天的路上遇刺,性命垂危。等他一死,华阳军群龙无首,便可不攻自破。本族复国大业可成,朕也可以告慰列祖列宗了。”
金翅末帝精神振奋,迫不及待将这个消息告诉给洛绮。不料洛绮反应甚是冷淡,“陛下,龙族居心叵测,不会真心帮我们的。”
金翅末帝怔了一怔,不悦道:“这个朕心中有数。朕不管龙族野心多大,不叫我做天族的皇帝,我就不会甘心。”
洛绮不是金翅鸟一族之人,自然无法理解末帝的心情。龙族的强大是人所共知的事,或许末帝认为天族绝非龙族的对手,天族早晚是要亡国的,早日投靠龙族保全金翅鸟,又有何不可?
洛绮心中暗叹,这个金翅鸟的皇帝做的未免太过窝囊,时命如此,却也由不得他。
“陛下想必还要和皇后叙话,臣妾先告辞了。”武司晨朝洛绮眨了眨眼眸,风也似的走了。
“司晨——”当着金翅末帝的面,洛绮无法强留。只能眼睁睁看着武司晨离开。
“陛下若没有其他事,臣妾想休息了。”这夜半更深,万籁俱寂,独自面对一个青年男子,洛绮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两人又是名义上的夫妻,金翅鸟的皇帝和皇后。
“皇后——”金翅末帝看着洛绮优雅的侧影,不禁咽了口唾沫。“朕今晚想留下来。”
洛绮犹豫着点点头,她既然做了金翅鸟的皇后,自然早有侍寝的准备。
金翅末帝喜形于色,他一见洛绮便惊为天人,极力央求纳兰青冥促成这桩婚事。因为身有暗疾,却又对她敬而远之,生怕洛绮有所察觉。
金翅末帝抓住洛绮的纤手,面孔涨红,激动的道:“皇后,你是朕见过最美的女人,朕绝不负你。”洛绮蛾眉微蹙,轻声一叹,“陛下,臣妾有些累了。”
“哦,是,”金翅末帝语不成声,忽然大叫一声,仰天便倒。洛绮吃了一惊,失措道:“陛下,你怎么了?”
房门倏地打开,武司晨去而复返,眼见金翅末帝面如淡金,闭口不言,心惊道:“他不会死了吧?你们做了什么?”
“你怎么还在?”洛绮见武司晨现身,方知她并未去远,而是躲在门外偷听他们的谈话。武司晨黠笑道:“我还不是怕你吃亏吗?”
洛绮瞪了武司晨一眼,此刻无暇和她计较。“你先照顾陛下,我去请师傅来。”
“你疯了,皇帝若是死了,纳兰青冥焉能放过你我?”武司晨连忙抓住洛绮,阻止她的不智之举。洛绮一想也是,末帝是金翅鸟一族复国的希望,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即便洛绮是纳兰青冥的徒弟,金翅帝后,怕也是吃罪不起。“那该怎么办?”金翅末帝气息微弱,死多活少,洛绮又不知因由何在,无法施救,这般举棋不定,结果只会越来越糟。
“咱们还是逃吧。”武司晨飞快道:“趁着还没被发现,三界广大,总会有咱们的容身之处。”
“逃?”洛绮忽然抬起头来,眸光露出慑人的亮色。“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什么?”武司晨呆了一呆,“你怀疑我?”
“真的不是你?”洛绮见武司晨神情激愤,顿有些不敢自信。她总觉得武司晨居心叵测,末帝又突然昏迷,这中间定非无因。
“当然不是,他死了于我有什么好处,难道我愿意和整个金翅鸟为敌?”武司晨虽有摆脱末帝的想法,她却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能和蜃龙虚与委蛇多年,岂会轻易朝末帝下手,自寻死路。
洛绮咬牙道:“既然不是你做的手脚,定是皇上自己的原因,你我又何惧之有,我去找师傅来。”
武司晨叹息道:“你可想清楚了,万一皇上救不活,咱们可脱不了干系。”洛绮坚决道:“想清楚了,师傅来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对不起她。”
“去,叫大长公主来,就说皇上病了。”洛绮召丫鬟进来将末帝扶上床榻,又命人去请纳兰青冥。事态严重丫鬟不敢怠慢,虽然夜色已深,对于洛绮等人来说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明钦此来本来想伺机刺杀末帝,阻止金翅鸟复国。岂料他尚未动手,末帝已经病入膏肓。洛绮和武司晨虽是修行者,本领不凡,明钦想要出其不意刺杀末帝并非难事,但是金翅皇族宗室尚多,末帝虽死,龙族还能扶持他人,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明钦心念电转,犹豫着要不要动手,机会稍纵即逝。耳听得脚步声响,纳兰青冥得到消息快速赶来。多日不见,纳兰青冥美貌不减,她一袭白裳,点尘不染,显得超尘拔俗,有种遗世独立的味道。
“绮儿,皇上怎么了?”纳兰青冥听说末帝突然病倒,十分震惊。金翅鸟尚是神道治法,末帝一身系阖族安危,自然干系非轻。
洛绮苦笑道:“我也不知。皇上正说话间突然就晕倒了。”
武司晨插口道:“大长公主皇上是不是有什么旧病?”
“旧病?”纳兰青冥是末帝的父亲摄政王认下的义妹,金翅鸟国势衰微,摄政王为了保住江山,延揽了许多修行者,纳兰青冥身世特殊,据说是金翅神鸟转世,真假虽不得而知,纳兰青冥确实修为绝顶,和国师鹰行空、帝师金持国同是金翅鸟宗师级人物。但纳兰青冥和末帝关系疏离,对他的情况不甚了解。好在医道同源,纳兰青冥既是道行高手,医术也颇不浅薄。
纳兰青冥扭身坐到床边,搭上末帝的腕脉查视他的病情。“怎么样?”洛绮对末帝并无恶感,何况她身为金翅鸟皇后,不论愿与不愿,她的命运都和末帝休戚相关。
“他中毒了。”纳兰青冥神色凝重,这片刻功夫末帝脸上已升起一团黑气,即便不通医术,洛绮和武司晨也能看出末帝是中毒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呢?”
洛绮疑惑不解,金翅鸟虽然不再是天族之主,末帝的饮食起居仍然十分严格,有专人照顾,末帝身边也都是忠于皇室之人,想在他身上下毒绝非易事。
“你们不用紧张,若我没有料错,他是服用了有助房事的药物,皇上体质虚弱,不宜服食这等虎狼之药。”
纳兰青冥医术颇精,纵然及不上扁鹊秦越,也非寻常庸医可比。纳兰青冥道出末帝的病因,洛绮不由满面通红,她早听武司晨说过末帝不能人道,却还将信将疑,想不道末帝今晚到她这里来,居然还事先服用药物。
“我给皇上服用一些清心凝神的药,应该没有大碍。此事不可声张。绮儿,你身为皇后,要尽辅弼之责,不可让皇上耽于逸乐。”
纳兰青冥虽是回护爱徒,洛绮也是有口难言,她无法跟纳兰青冥明言与末帝并无夫妻之实,末帝服用药物她也全然不知。
纳兰青冥取出自己炼制的药丸,方要给末帝服下。门外忽然传来太监的唱喝声,“太傅驾到。”
纳兰青冥和洛绮面面相觑,金持国不但是末帝的老师,亦是天族有数的道术名家,他不请自来,想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金持国带着一个医官迈步直入,门外的丫鬟阻拦不住,一个个惊慌失措,胆颤心惊。
金持国身形高瘦,双目如电,透着股劲直之气。
“听说陛下御体有恙,老臣特地请了太医前来医治,尔等横加拦阻,到底意欲何为?”
金持国这话明显是指桑骂槐,意在言外,纳兰青冥岂能不知。金持国的声名在天族如雷贯耳,金翅鸟复国还要倚重于他,纳兰青冥自然不敢得罪,忙起身道:“太傅言重了。我已经帮陛下审断过了,并无大碍。宫中传言,多是捕风捉影,让太傅担心了。”
金持国轻哼道:“大长公主虽然懂得一些医理,毕竟不是行家里手,陛下的身体关系到江山社稷,自然该由太医审断,方可万无一失。”
金持国对纳兰青冥并不买账,自然是因为纳兰青冥并无皇族血统,只是摄政王认下的义妹。金持国粹然儒者,对于什么金翅神鸟转生的话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样的女人围绕在末帝身边,绝非江山社稷之福。
“太医,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帮陛下诊治。”
金持国是末帝的老师,堪称托国重臣,纳兰青冥也要让他三分。纳兰青冥虽然身份尊贵,也能得族人的崇仰,却无法搏得天族朝臣的认可。
金翅鸟一族本本族之人,便是一些怀抱忠君思想的儒士。四大道门中的沧海阁阁主唐常素,既是先皇帝师,也是一位才力自雄的儒者。
天界仙道之风越扇越盛,对于神道治法多持鄙弃的态度,何况末帝还是一位异族皇帝,肯为他效忠的也只有一辈食君之禄的老儒了。
这些老儒的观念虽可訾议,修为却有过绝于人之处。两代帝师,不论唐常素,还是金持国,都是天族绝顶高手。
金持国这样的人物能效忠金翅末帝,自然甚受金翅皇族推重,纳兰青冥在他面前也要避让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