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明制,皇帝驾崩,做梓宫,以大行皇帝宾天告于奉先殿,颁布遗诏,报讣音于宗室藩王,皇太子以下三年服斩衰,外宗室亲王闻丧第四日成服,斩衰二十七月·····
由于朱由检驾崩的实在太过仓促,大家事先没有什么准备,孙世瑞有心让各路藩王割据坐大。所以对大行皇帝的葬礼能敷衍就敷衍,能简约就简约。
尽管如此,皇帝葬礼的繁琐程度,还是让孙世瑞感觉忍无可忍。
自崇祯十六年冬十一月,至建德元年春二月,整整三个月时间,孙大帝和他的幕僚团队,一直忙着为大行皇帝治丧。
期间繁文缛节艰难辛苦,不必多言。
考虑到大行皇帝在位期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没日没夜不在为大明社稷操劳,经过精心研究,礼部确定了朱由检的谥号:
“谥号钦天守道敏毅敦俭弘文襄武体仁致孝庄慜皇帝”,庙号思宗。
这个谥号既体现了朱由检碌碌无为的治国功绩,又彰显了其仁爱孝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品德。表达了对一位悲情皇帝的最高敬意。
建德元年二月十四日,新皇帝朱恭枵亲自送别思宗皇帝梓宫,由总兵官孙世瑞与皇太子朱绍烱护送至陵寝。
二月十八日,思宗皇帝梓宫葬于皇陵。
最后一批工匠走出皇陵地宫,石条被放在地面的坑洞当中,随着墓门缓缓关闭,顶门石徐徐下降,最后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准确落入到凹槽。
大门被从里面彻底封死。
一切归于黑暗。
孙世瑞站在夕阳下,站在朱由检的头顶,掏出口风琴,奏响那首熟悉而陌生的旋律: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
建德元年三月初一,北京城,皇极殿。
登基不久的建德皇帝朱恭枵端坐龙椅之上,接受文武百官给自己朝贺。
“万岁爷,孙总兵率兵在大殿外等候,说是有要事要与陛下相商。”
“立即请孙爱卿进殿!”
骑在马背上的孙世瑞听见皇极殿内太监呼喊,不慌不忙的收起缰绳,翻身下马,对旁边侍立的张二虎道:
“二虎,想留在北京城,还是回陕西?”
“当然回陕西,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满天下都没有陕西好。”
孙世瑞满意的点点头:“好,说得好,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
二虎帮孙大帝整理好铠甲,摆正好佩刀,忍不住低声道:
“公子,入宫前老爷说了,要你在皇帝面前不能太那个飞····”
“飞扬跋扈。”
孙世瑞眺望皇极殿,意味深长道:“不飞扬跋扈,群臣以为老子失势了。”
“今日带剑上殿,就是要杀几個文官,立立威!”
张二虎好奇问道:“公子,又要清丈亩打土豪分田地了?”
孙世瑞怒道:“道上的事儿,少打听!不该问的别问!”
二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簇拥孙大帝走进大殿。
孙大帝手按刀鞘,全身披甲,带上一众卫兵,旁若无人跨过皇极殿门槛。
跪在地上聆听圣谕的百官见孙世瑞进殿,都朝这边看来,孙世瑞只是微微点头,径直朝龙椅上的建德皇帝走去。
建德皇帝朱恭枵今年六十有二,他身材瘦削,龅牙咧嘴,因为三年前中风,嘴唇难以合拢,枯树皮一样的唇间不止的流口水。
正是考虑到周王老态龙钟命不久矣,孙大帝才全力扶持这位老藩王登基。
张二虎偷偷瞟了眼龙椅上的皇帝,在老人身上看不出一点九五之尊的霸气,与其说他是皇帝,不如说个刚从河南灾区逃出生天的流民。
“铠甲在身,不便行礼,请皇上恕罪!”
“孙总兵击灭流贼,扫平东虏,于我大明有再造之恩!朕早已下旨,孙爱卿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朱恭枵轻咳两声,摇了摇手,干瘪的嘴唇像蜗牛皮肤一样蠕动起来。
“不知孙爱卿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值守太监抬来张梨花木圈椅,摆在龙椅侧旁,孙世瑞坐上去,从怀中取出张写满人名的奏疏,让太监转递皇帝。
“陛下,这是本次平叛有功将士的名册,此次解救先皇,诛杀奸佞,他们都是立了大功的。恳请皇帝封赏。”
朱恭枵接过奏章,草草看了眼,发现上面写着一大堆从没听过的名字,他很快从一大堆名字中看到了天津巡抚冯元彪,朱由检最后之所以在天津港“殉国”,这位冯元彪功劳也是不小。看来现在冯巡抚也成了孙世瑞的人在,这次被推举为兵部尚书,也入了阁。
虽然知道这是孙世瑞在培植个人势力,不过建德皇帝还是同意了孙总兵的所有奏请,对名单上所有人加官进爵。
实际上,大行皇帝进入地宫这四个月来,对于孙大帝的封赏一日也没有停止。
在过去的四个月时间里,建德皇帝连下三道圣旨,对孙氏父子加官进爵。
召三边总督孙传庭入阁,任礼部尚书,加封其为太傅,须知大明朝上一位太傅还是万历首辅张居正。
封孙世瑞为昭武将军兼陕西河南山西总兵,节制天下兵马,当然实际控制的就是北方三省。
到建德元年春,孙氏父子一文一武,位极人臣,只差给两人裂土封侯。
在孙大帝的推荐下,胥吏出身的唐恩城被破格提拔为陕西御史,连张二虎加封为锦衣卫千户。
按照原本计划,周王应该在河南或陕西登基,那里是孙大帝的势力范围,更便于操控。
不想北直隶各地势力态度发生改变,不再像从前那样对孙世瑞避之唯恐不及,而是积极拥立新主,都要争夺这从龙之功。
孙大帝见人心可用,便顺势扩大地盘,率兵占据京师,准备好好做一把董卓。
京官们谁做皇帝并不十分在意,反正都是老朱家的人,唯一让大家感觉不安的是,现在突然多出了好几个皇帝。
待孙大帝递完奏疏,老皇帝略显疲惫,正要让太监宣布退朝,却听首辅周延儒出班奏道:
“陛下,福王世子朱由菘年前在南直隶僭越称帝,正月初八,桂王朱由榔于广东肇庆称帝,二月初六,唐王朱聿键在武昌僭越称帝····正所谓国无二君,如今一国四军,内外舆情汹汹,人心浮动,不知朝廷该如何应对?”
建德皇帝一脸局促的望向孙世瑞,孙世瑞瞟了眼刚刚入阁的兵部尚书冯元彪,冯元彪不紧不慢道:
“南方发往兵部的塘报,本官早已呈递圣上御览。刚才周阁老所虑甚是,只是眼下建奴流贼实力尚存,此二者乃心腹大患,尤其是建奴,听说奴酋多尔衮火并兄弟,执掌大权,已经成势,建奴一日不除,君父一日不安。至于南方那些乱臣贼子,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不去管他,且让他再跳梁几日吧。”
周延儒对孙世瑞的“东周列国”计划还并不怎么清楚,平心而论,他对大明江山社稷谈不上忧心,对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玩意儿更谈不上什么忠诚。
他心中很清楚,建奴来了不过是抢一抢老百姓,苦一苦百姓就可以了。如果让南边那几个藩王得了势,那些投靠藩王的官员,自己曾经的对手,真的会对北方同僚赶尽杀绝。
“冯尚书此言差矣,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建奴内乱未平,流贼元气尚未恢复,不过都是纤芥之疾,此时若坐视不管,任由乱臣贼子坐大,将来南北刀兵相见,后果不堪设想啊。”
周延儒话刚落音,身后几名大臣也跟着纷纷附和,都嚷嚷着要立即发兵,收拾南方那些僭越称帝的藩王宗亲。
孙世瑞呵呵一笑,显然周延儒和南方那些从龙之功的官员们不是一个派系,怪不得要斗的你死我活。
虽然刚换了皇帝,我大明朝党争的传统艺能,还是一点都没落下啊。
先前留着周延儒只是为了麻痹崇祯,如今朱由检已经死了,周阁老便没多少存在的价值了。
孙世瑞对明末党争深恶痛绝。
穿越者现在需要的是真正的当,一个可以代替某个阶层的当,而不是像周延儒这样为了利益相互勾结的臣党。
然而周延儒却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兀自在那里继续滔滔不绝阐述“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一路引经据典,西周秦汉一直扯到了唐朝的安史之乱,孙世瑞听不耐烦,朝皇帝使了个眼色,老皇帝一脸尴尬,只是重重的叹息。
孙大帝转身对张二虎耳语了几句,片刻之后,二虎带着三名侍卫将周延儒和其他两位大臣围住。
周延儒一言不发被押了下去。
一位兵部主事年纪最轻,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山西大汉见大势已去,竟狗急跳墙大吼一声扑向孙世瑞:
“我是来朝贺的,你们要干什么?!”
这位兵部主事是要挟持人质,但孙大帝镇定自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用打量死人的眼神望向这人。
此时三名侍卫一拥而上,将那兵部主事牢牢按住。
“你们要干什么!我与孙世瑞交好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见侍卫丝毫不松手,那主事大骂起来:
“孙世瑞,你过河拆桥!伱····”
孙世瑞大手一挥,让侍卫把人带下去,转身对惊魂甫定的百官滔滔不绝道:
“先皇驾崩之时,曾以三矢赐与本官,对本官说:
‘流贼,是大明的仇敌;建奴,是成祖爷豢养的狗;东林党人口口声声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是现在,这些人都背叛了大明,背叛了朕!此三者,乃是朕的遗恨。与尔三矢,尔其无忘君父之志!’
“本官要完成先皇的遗命!谁再敢提什么攘外必先安内,这就是下场!”
皇极殿上鸦雀无声。
建德皇帝附和道:“孙将军所言甚是,眼下当务之急是对付建奴流贼,清丈亩,追缴拖欠,其余概不过问!”
二虎低声道:“公子,朱由检真说过这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