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这来的不是别人,是张宗庭张五爷。
管家刚到大门口,就见张五爷张宗庭带着一个下人,匆匆地上了台阶。张五爷迈步走在前面,那个下人手里提着礼品盒紧跟在后面。管家急忙迎上去拱拱手,张五爷也急忙还了礼。跟着张五爷来的那个下人,把手里的礼品盒递给管家,管家接过来顺手递给旁边的一个人,并示意他把那个下人领到一旁歇息。那个人就把来的这个下人领走了。
那个按照习俗,死者为大,前来吊孝的人不能和别人说话,只能等到向死者磕了头之后,才能和生者寒暄。管家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就直接把张五爷领到灵堂里去。张五爷进了灵堂,见到了杨三爷的灵柩,急忙走上前,撩起衣服就拜了下去,规规矩矩地磕了几个头。五儿腰缠粗麻绳,身披孝服,急忙陪着磕了几个头。磕完头,这才伸手将五爷拉了起来,屈膝拜谢了。
五爷站起身来,四下里看了看,只见供桌之上祖宗香火早已撤下,挂着的是杨三爷的灵幔,白纸黑字,异常醒目。右手边靠着屋山墙的地方停放着杨三爷的棺材。棺材漆得鲜红,下面点着长明灯,灯火如豆,闪烁跳动;前边的小桌上供奉着香,轻烟缕缕。
张五爷默默地看了一阵,突然哽咽着说:“三爷这是怎么啦?前几天还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去就去了呢?”
管家站在一旁面朝三爷的棺材一脸肃穆地说:“三爷,五爷来看你了!你要是有灵的话,应该照应照应你的这些伙计!”
张五爷听着管家的话,心里正觉得有点不自在,突然感觉像是起风了,吹得那灵幔微微晃动,棺材前面的灯火也闪闪烁烁的。张宗庭心中有些不自在,连忙回头看着管家和五儿说道:“老太太还好吧!死者不能复生,叫老人家千万保重身体!”
五儿一脸庄重地说:“承蒙五爷关心!老母一切安好!”
张五爷又看着管家和五儿说:“怎么没有见到孝媳呢?”
管家急忙说道:“我家老太太心疼孙子,说是孙子们还小,需要照料,就没让婶婶过来!失礼之处,还望五爷见谅!”
张五爷急忙说道:“管家说哪里话!都是街坊邻居的,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再说了,谁家不心疼孩子呀!”
管家含笑着说道:“还是五爷宽宏大量!”
说完把手一伸,示意说:“还请五爷到东厢房喝茶!”
张宗庭也不多说,和五儿打个招呼,抬腿迈步,直接去了东厢房。管家在后面跟着,和他一起到了东厢房,陪着他喝茶、说话。张宗庭问了问三爷的病由,聊了几句三爷的旧事,喝了一杯茶之后,张五爷便站起身来对着管家说道:
“按理说呢,我应该去看看老太太,只是我觉得呢,老太太年纪也不小了,怕是见了面后,又会惹得她老人家伤心,还是不见了吧!再说呢,我今天也有点事,就不耽搁了,请你代替我向她老人家问句好,等三爷上山那一天,我再来送他老人家一程!”
管家站起身来,看着张宗庭说:“感谢五爷前来问候!我一定把你的意思带到,五爷请便!”
张宗庭也不多说,向着管家拱拱手就转身出去了。管家把他送出大门,张五爷的下人已经在门口候着,张宗庭又向管家辞了行,这才带着下人大踏步地去了。
送走了张宗庭,管家心里惦记着鄢二姑正等着他回话,便不敢再耽搁了,赶紧向里屋里去了。
再说那陈贤德,这个时候已经到了街上,恰好从李大圣的药堂前经过,心里不由得一动,连忙折转身,迈步进了药堂。李成儒正在低头忙着,感觉到有人进来了,抬头见是陈贤德,忙起身迎着,笑吟吟地打着招呼。陈贤德和他客气了几句,就问他说:“你父亲呢?他还好吧,在家吗?”
李成儒笑着说道:“承蒙二爷挂念,家父出门就诊去了,现在不在家里!你坐一会儿吧,说不定就回来了!”
陈贤德看着柜台上的水烟袋,嘴里“哦”了一声,心里踌躇了一下,便向他告辞,转身走了。走在路上,陈贤德心里一直在想着:那个李大圣明明就在屋里,水烟袋还丢在柜台上,为什么不出来见他?他难道知道我想问他什么?要是他李大圣知道我为什么找他而不出来见我,就说明那个杨贵仁的死真的不简单!
陈贤德想得没错,李道深就在屋里。从杨贵仁家里回来后,他就闭门不出,不是万不得已,哪里也不去!
这个时候,药堂里也没有人,等陈贤德走后,李大圣就从屋里出来,急忙把自己的水烟袋从柜台上拿走。这是他刚才掉在柜台上的!当时他看到陈贤德从自己的药堂前走过去,就是害怕他进来,便急匆匆地进去了。因为走的慌张,把水烟袋丢在了柜子上!
李成儒看着父亲说道:“爹,你怎么连陈贤德也不见呢?”
李道深懒得跟他多说,硬梆梆地说道:“你忙你的!大人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李道深回到里屋,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把烟袋含在嘴里,心里乱糟糟的!自从那天他看了杨贵仁的尸体后,心里就一直地不自在。凭着他几十年的行医经验,他看得出来杨贵仁死得不正常。看似中风,其实和中风有区别。一个中风的人死得没有这么快,那是要吐半天的白沫子的!再说了,作为一个行医之人,他对药物是敏感的。只要是他熟悉的药物,哪怕是一丁点儿,他也能闻得出味道!在杨贵仁的嘴里,他就闻出了一种味道。尽管是淡淡的,他还是判断得出来,那是一种有毒的药物。这种药物,他的店里就有,那天张宗庭就来抓过!但他知道,光是这一种药物,还不足以致命,再说份量也不多,当然还配有其他的药物。让他郁闷的是,他闻了半天也没有搞清楚那是一种什么药物。
他知道,敢和杨贵仁作对的人一定是厉害角色,他可得罪不起,他不能说实话,只能敷衍过去。可他心里不自在,回来以后就闭门不出,不轻易见人。他心里也衡量过,在这南云山以内,从明面上看,敢和杨贵仁作对的,只有陈贤德和张宗庭。照他看来,陈贤德虽然有这个能力,却没有害杨贵仁的必要。张宗庭能力差一点,似乎也没有害杨贵仁的理由。
思来想去,他始终没有想明白。他知道想不明白不要紧,可千万不能瞎说。要论交情,他和陈贤德最亲近,但这几十年的经历让他懂得了一件事,一个人最容易当着关系密切的人说错话。都说推心置腹,可一旦对人推心置腹了,就免不了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可每个人都不可能只有一个知心人,他可能也会对别的知心人说出知心话。这样一来,一旦你对人说了,再隐秘的事情都可能会被人知道。这事要是说出来了,那可容易惹麻烦。既然不能说,那就不要见面。这就是他不想和陈贤德见面的原因。
李道深在家里弯弯绕的时候,张宗庭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从杨家出来以后,他心里一直有些不安,心里总是想着在杨贵仁棺材前看到的那一幕。他倒不是害怕,而是觉得有些不踏实。俗话说得好,人死如灯灭。真要有什么鬼魂的话,他早就被缠上了。这几年,他暗地里杀人越货,自己都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其中肯定会有一些冤死鬼,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他担心自己做得不够精细,担心会被别人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他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着整个过程,根本顾不得沿路的景致。此时正是暮春时节,满山的苍翠,绿满山野,煞是好看,就连那个下人也不住地四处观望着。路旁多的是参天大树,树冠高达,枝叶横披,树干粗壮得需要几个人才能抱得过来。这是一条大路,路上的行人几乎从未间断,倒也热闹。
张宗庭想了好久,觉得应该没有问题。那个赌庄他平常根本没去过,没有人会认得他。他动手的时候也是趁没人在的时候,也没有人看见,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他带去的那几个人也都不知道底细,只认为他是去赌的。唯一的漏洞就是那个陪着他们赌博的伙计,他已经做了弥补,让他消失多时了。就连杨家的情况他也知道的清楚。那个管家只是个办事的人,不爱动脑筋;五儿年纪轻轻,不足为虑。真正厉害的,就是那个鄢二姑。他害怕言多有失,就没有去见她。还有杨家的亲戚,那个鄢四爷倒是不好惹,只不过他和杨贵仁一直有过节,应该不会下死力去查的。
这样一想,他心里就踏实多了,仰头出了一口长气,心里也轻松多了。他朝前面看了一眼,知道离街上不远了。想到街上,他立刻想到了那个李大圣。那个李大圣倒是有可能知道一些蛛丝马迹,可他心里清楚地很,那也只是蛛丝马迹,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了,凭着他对李大圣的了解,他相信李大圣绝对不会乱说的!
他正低头走着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他,急忙抬头一看,只见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人。
那个人拱着手说道:“五爷,一向可好,我恭候多时了!”
张宗庭看着那个人,觉得面生得很,根本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心里一阵狐疑,半天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