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陈家洼是个大的村子,从东头到西头很有一段距离。陈贤德正走着,心里突然就有了一个念头,便停下脚步,踌躇了一下就往陈贤良家里去了。
这陈贤良是陈家洼里的一个能人,小时候虽然上学堂不多,长大了却也识文断字能写会算的。后来,偶然间就得了一个机遇,跟着一个外乡来的老先生学习算命和看地,一直走南闯北的,很有一点见识。
陈贤德进门的时候,他正好出来,迎面见着了,于是就打招呼。他比陈贤德大几岁,在村子里也有些脸面,平常都称呼陈贤德为弟的。当时就喊道,贤德弟呀,你怎么来了?陈贤德哈哈笑着说,哥哥呀,你没有听到外面正吵得热闹?我是来向你讨教的。
陈贤良就让他先进屋坐着,泡了茶之后,才坐下来对陈贤德说道,贤德呀,我听说这件事了,你去找过张宗廷了,可这事还没有着落,这就说明事情不简单。依我看啦,今天你先不要出面,找个人出面,问问他们到底想要怎么样,搞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了,我们然后再看看下一步怎么走。你说怎么样?
陈贤德点点头,笑着说道,老哥哥,你这话在理儿,我看就这样办。今天,你先出面,把那些人稳住了,问问他们的想法,然后我们再一起合计合计。
陈贤良站起来说,那好,我这就去把他们稳住,最好把他们领到一个空闲的屋子,和他们谈谈。
陈贤德站起来说,先就这样办,你带几个人去,让四柱帮衬着,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们两个人就出来了,陈贤德往东回自己的家,陈贤良往西,去找那几个人去了。
陈贤良走到望福家门口的时候,那里还是吵吵嚷嚷的一片,陈家洼的和张家大湾的自然是分成两派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你一言我一语的,各说各的话,谁也不服谁。四柱在旁边向村子里张望着,很显然是在等二爷。陈贤良走到他的身边,低声对他说了,让他找几个人帮忙。四柱看了看在场的人,就急忙找了几个年轻人,把他们叫过来。他们围着陈贤良低声说了一会儿,几个人听陈贤良说完,就各忙各的去了。那几个人走后,陈贤良和四柱就分开众人走到张家大湾那几个人的面前。两边的人看到陈贤良和四柱出面了,便都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陈贤良背着手,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那几个人。那几个人虽然不认识他,但看着那派头也知道是个有头脸的能说得上话的人,因此就不敢随便乱说。陈贤良看了一阵,忽然就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其中的几个人,摇着头说道:“我看了几位的面相,正是晦气蒸腾之时,实在是大不吉呀。眼下丙寅当头,凶煞在位,吉神遁逃。依我看来,你们几位都是替他人强出头,替他人当灾,又是何苦呢。”
那几个人听他这么一说,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心底下本来就有些虚,于是就不知说什么才好了。那死者的父亲一看情形不对,连忙说道:“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的,我儿子死得蹊跷,我们来讨个说法,有什么灾祸?你们陈家人还敢把我们怎么样?”
陈贤良看着他忽然一声冷笑,半天才说道:“我说你真是白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你儿子怎么死得蹊跷了?不就是人多,被挤到粪窖里淹死的吗?那天来看灯的人有很多,这些大家都很清楚。真要再闹下去的话,我们找几个在场的证人也不是难事。真要到那个时候,我看你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再说了,望福家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的,你怎么就赖上人家了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谁都不舒服,谁个心里都不好受。依我看,我们有话就好好说,大正月间的,你们不要这样胡搅蛮缠的嘛。”
陈贤良这么一说,张家大湾的那几个人就没有什么话说了。陈贤良就给四柱递眼色,四柱就说道:“走走走,我们到一边把话说清楚。今天二爷不在家,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说,等二爷回来了,我再和二爷说。”
那几个人中有几个是见过四柱的,知道他是二爷的手下人,就都跟着他到了村头的几间空屋子里。这几间屋子是二爷建的,属于村子里的公用房,平常用来接济一些外地来的一时没有住处的人,相当于旅店,只不过是不收钱的。四柱安排的那几个人早已收拾得干净了。陈贤良进来安排人上茶,让那几个人坐下了,这才让他们说话。
那死者的父亲看看陈贤良说:“我儿子死在外头,他又没有后代,你知道,按照老规矩,他是不能入祖宗坟山的……”说到这里,他又哭了起来,鼻涕眼泪一起流。陈贤良没有说话,在场的人也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止住悲戚,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能不能在狮子岭,随便给他找一块坟地,好安葬他。”
陈贤良一听完他的话心里就是一惊,但脸上却不露一点声色。这狮子岭就是陈家的坟山,按照阴阳家的说法,那可是一块好地,这张家大湾的人竟然打起了这个主意,看来事情的确不简单。站在一旁的四柱也吃了一惊,他看看那几个人,心里不由得暗自哼了一声,看来你们的胃口不小哇。但他知道,今天这个场合还轮不到他说话,只得把火气压下来,只是抬眼看了一下陈贤良。
陈贤良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茶喝了一口,然后把杯子放在桌上,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几个人,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慢条斯理地说:“说实在话,你这话说的让人有点想不到哇!你儿子的死确实有些荒唐,年纪轻轻的,也确实让人痛心,我们都感到难过。可话说回来,你的想法有点太不合情理了。狮子岭自古以来就是我们陈家的坟山,就像蚂蚁坡是你们张家的坟山一样,现在你却提出这样的要求,说句实话,别说是我了,就是我们贤德二爷,恐怕也不敢答应。我们南云山内,多少年来都是四姓共处,有话好商量,有事也好好说,讲究的是个‘理’字,绝不强人所难。我还是请你仔细想想,这要是你自己的想法呢,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劝你还是回去跟你们五爷说一说,让你们五爷给你想个办法,不要把事情弄僵了。”
那几个人见陈贤良这样一说,就不好往下说了,早晨临走的时候,五爷已经有了交代,让他们千万不要说是他的主意。可现在这个势头,要是不把五爷说出来,他们都没有理由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现在,为难的倒是那个死者的父亲。他原本是个老实人,昨天陈贤德到他们家里去过了,话也说得恳切,还带了一些礼物,他本来没打算再闹下去,可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张五爷又给他出了这样的主意,还鼓动他闹下去。他坐在那里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陈贤良看他们不说话了,就让四柱他们又拿来了一个包袱,说是陈家人的一点意思,让他收下,早点回去安排后事。那人只好收下了,站起身来又哭了一通,这才出门走了。
看着他们走远了,陈贤良让四柱叫人把屋子又收拾好了,把门锁上了,这才回到村子,和四柱一起去见二爷。见到二爷,陈贤良把事情的经过向他说了一遍。听完那人的真实意图,陈贤德也很吃惊,半天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陈贤良:“你觉得这是他自己的想法吗?”
陈贤良摇着头说:“这肯定不是他的想法。”
“那要不是他的想法,那是谁的想法呢?”陈贤德追问道。
陈贤良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说道:“我估计这是张宗廷张五爷的意思。没有张五爷的撑腰,我看他们也不敢这样胡搅蛮缠。”
陈贤德想了一会儿说:“那这个张宗廷到底想干什么呢?”
陈贤良也想了一会儿才说:“这个还不清楚。可要是张宗廷的想法,那这件事恐怕还完不了。”
这个时候,旁边的四柱忍不住了,愤愤地说:“这个张宗廷是越来越张狂了。我听说杨家和鄢家的事就和他有关,难道他还想对付我们陈家?”
陈贤德摆摆手,让他们先不要乱说,先看看再说。陈贤良只好起身告辞,陈贤德让四柱送送他,自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沉思细想起来。
第二天早晨,陈贤德刚吃完早饭,四柱就急匆匆地跑进来说,村里有人听说,昨天来陈家洼闹事的那几个人竟然死了。陈贤德急忙问他是怎么一回事,四柱也说不清楚,只是听说那几个人死在半路上,好像是遇到了劫道的。陈贤德当时就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急忙让四柱再去打听清楚。
四柱出去以后,陈贤德站起身来,把挂在墙上的那根拐棍拿下来,握住把柄,跨步向前,抬手向前一刺,目光中透着一股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