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陈贤德到了打谷场,远远地看到张宗庭坐在马上,急忙将手里的拐棍交给望贵,上前拱手说道:“五爷,大驾光临,贤德不胜荣幸。快请下马,到寒舍一叙。”
张宗庭从马上跳下来,也朝着陈贤德拱手,大声说道:“二爷,我今天可是不请自来呀。冒昧打扰了。”
陈贤德哈哈一笑说:“五爷,说哪里话!你是贵人,我请都请不到的,真是高兴的很啦。只是不知五爷有何指教?你要是有什么话,还是进屋里说吧。”
张宗庭挺着身子,把双手搭在肚子上,干笑两声说:“二爷,我今天来,确实有话要说。”说到这里,他往后面一挥手,又高声喊道:“把人抬上来。”
陈贤德看过去的时候,只见人群里抬出一个人来,那个人头裹白布,布上还有血迹,显然是受过伤的。张宗庭指着那个人说:“二爷,你们这里有人认识他吗?”
陈贤德走上前去,弯腰低头看了,却是不认得,刚回头的时候,旁边的陈贤良就低声说道:“贤德,这个人我见过的,就是大前天来过的。”陈贤德皱了一下眉头,低声说道:“那就照实说,见过就见过,看他怎么说?”
说完,他就直起身来,带着众人后退几步,对着张宗庭说:“五爷,这个人我确实没见过。大前天他们来的时候,我正好不在家。不过呢,我们村里好多人都见过。他们说,大前天他离开我们村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不知怎么就受伤了呢?”
张宗庭哈哈一笑说:“二爷,我也觉得奇怪呀!大前天我也没有在家,他们来找你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回去的时候,刚走到黑水河,就被人给劫了。可怜那几个人都死了,只有他侥幸捡回了一条小命。”
陈贤德脸色凝重,叹了一口说:“不瞒五爷你说,他们遇到劫匪这事,我也是前天早晨听说的,真是让人痛心啦。不知五爷有没有查到劫匪的消息?”
张宗庭看着陈贤德半天,突然冷笑一声说:“二爷,明人不做暗事,我就把话挑明了吧!”他用手指着那个躺着的人说,“他逃回去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省,醒来以后才说,打劫的人不是土匪,而是你陈家洼的人。”
陈贤德和众人听到这里都大吃一惊,陈家洼里的几个人都纷纷嚷开了:“瞎说!我们村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这样一吵,张家大湾的人不愿意了,也嚷嚷起来。
陈贤德的剑眉一竖,把手一抬,让陈家洼的那几个人不要说话,然后看着张宗庭说:“五爷,你先不要着急,听我说几句话。说实话,对于我们来说,你们张家大湾的那个人确实有些过分,说什么要把他儿子葬在狮子岭。可即便这样,我们也没有必要装什么土匪,更别说杀了他们了!你想想,我们有这个必要吗?”
张宗庭把手往后一背,低着头走了几步,然后就停下来,抬头看着陈贤德说:“二爷,我也觉得这事蹊跷。可这个人亲耳听到打劫他们的人说是陈家洼的,我不能不相信啦!”
陈贤德也看着他说:“五爷,你想想,这事要真是我们陈家的人做的,我们怎么会说?这不是傻吗?这样吧,依我看啦,这是一定有鬼!我们都别在这里争执了,都先冷静下来,派人暗地里查查,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地里捣鬼。”
张宗庭又低头想了想,觉得陈贤德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就挥手让张家大湾的人回去。他骑上马,朝着陈贤德一拱手,调转马头就走了。
看着张家大湾的人走远了,陈贤德也挥挥手,让陈家洼的人都散了。等众人都走了,他抬头看看天,太阳已经很高了,四周的山上都明晃晃的,打谷场边的乌桕树还是光秃秃的,一根根的枝条直愣愣的。
他转过身来对陈贤良说道:“贤良大哥,从张宗庭的神情看,我觉得这事应该另有蹊跷。你安排几个人暗地里查查,看看是谁在捣鬼。”
陈贤良答应着,就转身走了。陈贤德从望贵手里拿过拐棍,拿在手里转了几下,迈开腿回去了。望贵在后面跟着,不远处的树下,一条狗正向几只鸡扑去,吓得那几只鸡扑棱棱的直飞。
张宗庭带着张家大湾的一群人回到村里,就吩咐村里的几个牢靠的,帮着那几个死者的家属赶紧料理后事。吩咐之后,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刚坐到椅子上,就有人端来茶水,他喝了几口,脑子里就翻腾开了。
从这件事情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是有想法的。这话还得从头说起,那是去年的冬天,有个阴阳先生从这里路过,在他的家里住过一个晚上。那位阴阳先生说,狮子岭真的是块好风水,山形如狮子横趴着,狮头高高的仰着,两个前脚自然伸出,护住真穴,那脖子中间像咽喉的地方便是真穴。但真穴却不是陈贤德爷爷的坟地,而是在那个山洼东边的另一个山洼里。那人还说了,阴阳同理,这找真穴说难也不难,只要觉得适合做阳宅的地方就是真穴。
那人走后,他也曾独自去看过。上上下下地仔细看过之后,他觉得那位阴阳先生说的有几分道理,就有点心动。可他知道这里是陈家坟山,想要得到这块风水宝地难度很大,那陈家洼的人可不是好惹的。前几天出了事,他只是想抱着侥幸的心理,让那个人闹一闹,能成则成,先把那个地方占住;不能成也无所谓。可他没有想到,那几个人竟然遇到打劫的,还死了几个人,事情就复杂了。很显然,那不是普通的劫匪,附近没有这样的势力。
不是土匪,那又是谁呢?他有点想不通。从陈贤德的神情举止看,应该不是他做的;可不是他做的,南云山以内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鄢家群龙无首,杨家就只剩一个老婆子了,都没有这个能力呀?
他的头有点疼了,就站起来在屋子里走走。自从他的妻子因为杨贵仁而流产死了以后,父母又先后去世,直到多年以后才续了弦。如今儿女都大了,虽说没有一个成器的,但也都成家了,只要能守着这份家业也能过得去。再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可以不想那么多。可话又说回来,能得到的东西也可以去争取,不挣白不挣。
他又想到了眼前这件事,陈贤德的话虽说有道理,可也不能排除他做这件事的可能,因为除了陈家洼的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个胆子和这个能力。
正想着的时候,管家走进来了。他这个管家是他老婆的娘家人,说不上很精明,但也算是可靠的人,是来叫他吃饭的。他暂时不想吃,就吩咐管家去找几个人来,他要让这几个人暗地里去查访。等那几个人来了之后,他吩咐完了之后,才到后面去吃饭。
许多年之后,人们都说张家和陈家的这场争斗实在是天意,原本可以风平浪静的,却陡然掀起了一层滔天巨浪。这事还得从四柱说起。那天四柱把陈贤德的媳妇和女儿四凤送到县城以后,那娘儿俩也在陈贤道家里安顿下来了。安顿完了之后,他就把陈贤德交代他的话也对陈贤道说了。陈贤道说,路程远,好不容易到县城里来一趟,要让四风和她娘在县里住一段时间再回去。他还说了,都是一家人,让四柱住几天再回去。四柱说,家里只剩二爷了,这个时候,他怕家里有事,还要赶回去。陈贤道也担心陈贤德一个人忙不过来,也就没有再说了。他让家里人做好了饭菜,让四柱吃了再走。四柱是个直爽人,来得次数又多,也不拘束了,就饱饱地吃了一顿。吃了饭,天气还早,他就驾着车回去。车是空车,路是熟路,又急着回去,他就跑得快了。一路之上,路上的人不多,四柱就让那马一直跑着,直到牛头山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事。
事情发生在枫树凹,那是一个两边都是坡的路段。那个时候,天色渐渐地有点晚了,远处的的山在暮色中越来越模糊。等到四柱驾车下坡的时候,两边的枫树成了一堆堆的,对面的路也只是一个轮廓。尽管这样,他也不担心,因为这条路他走的太熟了,有很多次他都是在夜晚赶回去的。车上有个马灯,他要等天气再黑一点用。再说了,车上还有个铃铛,一路走一路响,老远就能听到。当然,他不是个大意的人,下坡的时候他拉着缰绳,控制着马的速度。
可他没有想到,就在马车冲向坡底的时候,对面突然冲下来几匹马。那冲过来的马速度极快,这段路是个小桥,桥面很窄,要是向两边闪躲的话,一个不小心就会冲到桥下的深谷里。他急忙站起身来,双手死命地拉住缰绳,嘴里“育育育”地喊着。可就是这样,祸事还是发生了,他的马车和对面的一匹马撞上了,两匹马都立起身来,前蹄腾空,“嗯嗡嗡嗡”叫着。马蹄落地的时候,四柱尽管控制了马车,可对面那匹马却受惊了,把马上的人抛下了深谷。那另外几个人也受到了惊吓,急忙把马带住了,从马上跳下来,乱跑向桥两边,一面喊着“大少爷”,一面到桥下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