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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南云山下的小镇叫两河口,是在两条河交汇的地方。那东边来的黑水河自东向西流,北边来的紫水河自北向南流。两条河蜿蜒而至,正好在这里交汇,紫水河的水从此就流到黑水河里,因此这个小镇就叫做两河口。
镇子就在黑水河的北边,紫水河的东西两边。紫水河上有一座小石桥,把河两边的街道连接在一起。街道上所有的房子都是面河而建,有的对着黑水河,有的对着紫水河,河岸上就是街道。如此一来,整个镇子就呈一个“丫”字形。
镇公所在紫水河的西边,门口有两个石狮子,三级台阶,两扇黑油漆大门。进了大门,就是两进的青砖黑瓦房,中间一个大院子,倒也气派。镇长姓于,双名静斋。虽为一镇之镇长,但人们还是习惯性地称他为保长。因为平日里总是拿着一个大水烟袋,所以人们私下里都叫他“于大烟袋”。他不是本地人,两个手下人也是他带来的,在这南云山内没有根基,也因此就没有实权。当然,他是个聪明人,而且能“熬”,一直都在等待一个机会。现在,这南云山内的四大家有了矛盾,陈贤德又找上门来请他出面,他觉得这就是一个机会。他要利用这个机会,显示自己的存在价值。按照和陈贤德之间的约定,他立刻让那两个手下人分别到杨家、鄢家、张家去邀请,让他们到镇子上聚一聚,商量一下事情。这两个人去了,那几家也都答应了,如此看来,这事情很顺利。他有点得意。
那一日,陈贤德带着几个人早早地就到了。按照他和于静斋之间的商定,他还顺便叫来了李道深。紧接着来的是杨家的鄢二姑,她是带着管家来的。鄢家如今的当家人是鄢庭训的大儿子鄢弘仁,他随后也来了。最后来的是张宗庭,他骑着一匹红马,带着十多个人,大摇大摆地来了。看着人都到齐了,于静斋就招呼着,把这几位领到了镇子上最大的饭馆——清风楼。
这清风楼是一幢三层的小木楼,正处在“丫”字形街道的中心点上,朝东对着小石桥。这清风楼三楼,四面都有窗户。站在三楼之上,可以看到整个街道,可以看到两条河,还可以看到远处的南云山。此时正是初春时节,天气又晴得好,只见那河水亮亮的,还闪着白光;山上一堆一堆的青绿色,也透着光泽。
于静斋满脸的笑容,不停地和这几位“爷”打着哈哈。那天是他做东,自然由他出面,按照辈分和年龄安排这几个人坐下。鄢二姑坐了尊位,依次是陈贤德、张宗庭、鄢弘仁、李道深。于静斋陪着几个人喝了一会儿茶,又聊了几句天,就吩咐店家上菜。
菜齐了,酒也斟上了,他就起身拱手说道:“各位,老朽不才,承蒙县长大人抬举,来到这南云山里,与各位同道,保一境之平安。多年以来,蒙各位关照,本人也勉力于政事,缴粮缴款,终不负上峰所托。在此,我略备薄酒,聊表某之心意,感谢诸位的全力维持。”说完,他就端起酒杯,挨个儿碰了,便一饮而尽。鄢二姑一则年纪大了,二则是个女的,喝酒只是做个样子,其他人则一饮而尽。
如此酒过三巡,于静斋就开始切入正题,由远及近地说道:“各位,自开年以来,我们这南云山内,虽说没有什么大事,可似乎也并不大安宁,街面上总有一些传言。各位都是有头脸的,有事好商量,切不可意气用事。我希望诸位借此机会,打开窗户说亮话,尽量地化解恩怨。”
他说完以后,陈贤德就开口说话了。他从正月玩龙灯淹死一个张家人开始,说到四柱的死,说到他上张家大湾讨说法,如此等等。
陈贤德说完,张宗庭就开口了。他也从那个被淹死的人说起,说到了张家大湾那几个人在黑水河边被杀,一直说到了他的儿子被四柱的马车撞到桥下摔死等等。至于四柱的死,他说他毫不知情。
张宗庭说完以后,几个人都没有说话,整个屋子顿时就陷入寂静。于静斋看到没人说话,就只好说道:“各位都知道,许多年以来,这南云山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你们四家共同商量着定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二位又各执一词,实在叫于某为难。如果两位不能自行解决,于某惶恐,只能报请县里,由县长大人裁决。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于静斋说完,其他人倒没有说话,那张宗庭却不答应了。他瞪着眼睛,冷笑着说道:“于静斋,我不管你是保长还是镇长,今天是你做东,我给你一个面子,前来议事。事情已经说了,你却说为难,要请县里裁决。如此说来,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了?”
于静斋哈哈一笑,连忙说道:“五爷,你这是什么话?现如今,你和陈二爷各执一词,你叫我相信谁的?正因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谁说的是真的,所以才想着要上报县里,恭请县长大人裁夺了。”于静斋的心思很明白,只要能够让县里插手这件事,那他以后就可以有活动的空间了。
正这么想着,只听得那上面的鄢二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然后便开始说话了:“诸位乡邻,还有于镇长,今天这个场合我本来可以不说话,可这几年来,我们杨家经历了一些变故,还连带着鄢家一起遭殃。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我在想啊,做人还是要本分,还是要知足,那老天爷还是长着眼睛的。张五爷,你不要怪我老婆子嘴多,就你们两个这件事来看,我觉得还是你的不是多一些。当然啦,丧子之痛可以理解,但你也不能将一个人给活活地打死了哇!”八壹中文網
张宗庭一听这话就急眼了,急忙站起来瞪着眼睛说:“二姑,你是长辈,我们都敬重你,可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打死人啦?你说话得有凭证呀?”
鄢二姑微微一笑,看着张宗庭说道:“五爷,我说话当然是有凭证的,只不过呢,我觉得没有必要弄个当面对质吧!真要是那样的话,我们都很尴尬,你说是不是?”
张宗庭看着二姑不急不火的,心里就有些不踏实,不好再往下说了,就急忙变了脸,用手指着那几个说道:“我算是看明白的,你们这是给我摆了一个‘鸿门宴’啦。可我告诉你们,我行得正站得直,不怕某些人的诬陷。对不起了,我可没有心情跟你们闲扯淡。我告辞了!”
说完,他就把面前的碗筷一推,招呼一声手下人,转身就走了。陈贤德看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痒。张宗庭这一走,于静斋也没有办法了。几个人沉默了一阵,陈贤德也黑着脸起身告辞。陈贤德一走,其他人就都起身走了。于静斋把他们送出来,叫两个手下人结算了酒钱,也回镇公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