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者王侯败者寇。郗子季倒也能屈能伸,颇有气度。“今日不慎小折,他日再分高下!”
南宫寒与李泽上前将郗子季扶至一旁,助他倚墙坐定。只见郗子季保持吐纳姿态,却未行吐纳之功,只是双目紧闭,凝神静养。气不同源,二人不敢贸然相助,只得在旁静候。过了半柱香时间,郗子季掌心相交,缓缓提至上额,终吁出一口涩腥之气,看来彻底缓过劲了。“多谢李兄与这位兄台出手相助,敢问高姓大名?”
“复姓南宫,单名为寒。”
郗子季挺身起来,郑重地拱手道谢。“原来是南宫山庄的兄弟,今日郗某交下二位朋友了!”
如今郗之龙那边春风得意,众星拱月,这厢却门可罗雀,十分凄凉。二人知郗子季心中愤懑,见他已无大碍,便一同溜至寨外后山。居高远眺,方圆十里之景尽收眼底,郗子季胸中闷气总算一扫而空。“今日算是栽个大跟头,让二位兄弟见笑了。”
郗子季谦虚了。先前的比试精彩非常,就连薛存礼也对郗氏双雄刮目相看,至于南宫寒,怕是再练五年八年,也无法达到这样的水准。“子季兄刚才莫不是使的灵气,我与李兄近在咫尺却一点气息都未察觉。”
郗子季行事仗义,也不瞒两位新友。“刚才我用的确是灵气。你们未能察觉其实很正常,只因灵气修炼之法自由,形态千变万化,即使师出同门,所练灵气也可能迥然不同。”
也许是修习了灵气的缘故,郗子季看似粗犷,心思却不乏细腻。“吾师有言,灵气之道,一在天地,二在人心。”
此话莫说南宫寒与李泽,就连郗子季也仅一知半解,不得参透,足见灵气之学的深奥。南宫寒道:“那郗之龙既能察出子季兄身上的灵气,怕也并非一般人士。”
郗子季点头称是:“不错,郗之龙已得其父真传,最后那式枪法叫‘满庭芳’,是郗氏枪法的秘传之技,最多可挑十二记枪花,刚才挑出七记,已是十分精妙了。唉,郗之龙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我若不使出灵气,恐怕坚持不过五个回合。”
李泽道:“最后那个回合我看子季兄其实已有应对良策,只是由于气乱丹田,未能顺利施展。”
李泽眼光毒辣,看得一点没错。郗氏先祖擅使刀枪,分为两支后,二族十分默契地互有侧重,以示区别,江州郗氏偏向刀法,海州郗氏偏向枪技,但刀枪之间互生互克,仍是不变的事实。当郗之龙使出威力惊人的“满庭芳”绝技时,郗子季本也有克敌之招,奈何体内气息紊乱,以致功亏一篑。三人后山畅谈,一时忘却时间,回营时竟已是临近黄昏。……军寨这般乱局,薛存礼难辞其咎,治军无能的帽子一时是摘不掉了。但他并非无能之辈,前锋副将的官职也是一步一步打出来的,只能说现今的烂摊子实在糟糕透顶。今次征伐巨宛,棘氏王族直辖的赤羽军是当仁不让的主力,另以边地驻军重组为先锋军,北境六州临时募军充当辅助力量。西雍少国主棘楚与国师於仲伦坐镇京都,沐阳公主棘婉瑜挂帅中军,率赤羽军与先锋军出宣桥关,椎阳侯吴若谷任左军主帅,出清泉关。北境六州募军中,庶族子弟基本混编入先锋军,恩族子弟则基本被打发到吴若谷这边。来的这帮爷太难伺候了!薛存礼在心中早把恩族这帮家伙痛骂了千遍万遍。号令无人听从,操练乱不成军,吃饭挑三拣四。可是还有啥法子呢?孙武杀妃?再借薛存礼一百个胆,也不敢动恩族这帮爷一根毫毛。用心感化?我本将心照明月……激将之计?兵没激得了,自己倒是气得够呛。清泉关里,吴氏父子十分沉得住气。吴宾回去两日了,薛存礼左盼右盼,也不见换将的军令。椎阳侯老了!若换得当年,薛存礼早吃上一顿军棍。对决胜出后,郗之龙成为了新的风云人物,找他切磋指教的人络绎不绝,他也来者不拒,为这军寨增添了一点乐趣。薛存礼破罐破摔,懒得管这琐事,只是每日率军士坚守寨门。只要跑不掉,任这帮大爷折腾去吧。南宫寒听到一个关于李泽的惊人传言。细想也不奇怪。相处时间越多,南宫寒越觉得李泽深不可测,比起性格直率的郗子季,李泽身上总像他的家族笼罩着一层颇为神秘的薄纱。槐阳李氏,西雍恩族中最不为人知的家族。李氏位列一等最末,本可世袭公侯爵位,李氏先祖却坚辞不受,反请求编纂《恩族列传》,获得太祖应允。从此朝中有关恩族的各种公文卷宗均会及时抄送至槐阳李府,以供编纂参考。趁着与李泽交流读书心得的间隙,南宫寒决定试探一下。“小弟近日听到流言,李兄似乎是开国以来家族应召从征的第一人?”
问过这话的,南宫寒并非第一人,李泽哈哈一笑,回答十分痛快。“没错,我家先祖本是太祖帐下军师,太祖当年授予我家撰书重任,同时就已免除了兵役之责,再加上这二百年来我家香火不旺,所以在我之前确实无人应征。”
不像其他恩族,李氏二百年来始终超脱于朝政之外,并未参与对外征伐,与巨宛也无血怨。李泽主动应征的举动实在令人费解。“轩辕山风景秀丽,山水交融,听说南宫山庄旁溪流众多,流水潺潺,十分清澈。”
“不错,其中最大的那条叫做清水溪,是孩童玩耍的好去处。”
李泽神色自若、坚毅凛然,侃侃而谈起来。“想必南宫兄童年时常到溪涧玩耍,若给你一柄利剑,是否可以截断溪流呢?”
“当然不能,抽刀断水水更流,欲断水势岂是凡人之力可为?”
溪水有势,人不可断;万物有势,人不可逆。西雍开国二百年,恩族衰颓之势不可逆转。李泽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充满怜悯和惋惜。“寨中一千恩族子弟,几乎占到现今恩族力量的三分之一,此战过后,很多《恩族列传》就要完结了。这种场合岂容我错过?前路纵有千难万险,槐阳李泽定当勇往直前!”
南宫寒听得动容,赞许地道:“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李兄此生定能做出一番大事!”
“过奖啦!我暗观已久,南宫兄能于喧闹中忘我苦读,意志之坚,令人钦佩。”
此二人现时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就多大的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