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听潮漆黑的眸骤然一眯，立刻就对这件事有了更深的解读。
老公爵一走，无人继承的爵位自动废除，将军府名存实亡，就等于他要把权力，完全交还皇室。
然后，再由议会讨论，是否让皇室掌有一定的军权。
而外人不知，顾听潮却看得真切，万皇后与韩惟之间，关系十分紧密，那么在韩惟的运筹帷幄下，权力可能会辗转落在皇室手里。
这是皇室，很想看到的结果。
可若是如此，万皇后应该非常反感白懿在这个节骨眼跳出来才对，更不可能设宴款待她。
这场宴席，除了认亲，除了告诉顾慎则白懿是将军府的后人外，还有何意？
“卓二小姐只是失踪了而已，她兴许尚在人世，也不知是否已经在世界的某处成婚生子。”
顾慎则垂下眼睑，逐字逐句地正色道，“我答应过老公爵，只要他老人家还有一口气，我就会一直帮他寻找卓二小姐，绝不会放弃。”
白懿霎时气血上窜，尖尖的指尖把雪白的桌布划出痕迹。
那女人明着是失踪，实际上就是死没影了，她现在就是卓敖爵位唯一的继承者！
可顾慎则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告诉她他不会支持她承袭爵位，他竟然还寄希望于找到那个卓二小姐！
真是冥顽不灵的老家伙！她都帮他挡枪了他竟然还不向着她说话！
“恐怕您能等，老公爵却等不了了。”
万皇后端然坐直身，幽幽叹了口气，“老公爵得了肝癌，如今已是晚期，他即便为了寻找孙女积极配合治疗，至多，也就两年光景，甚至更短。”
顾听潮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很不好受。
皇帝陛下和老公爵都病重，这不仅将意味着一个时代的更迭，也意味着会有一场风起云涌的权力之争。
但，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父亲非要找到那个人不可？仅仅只是出于恩情吗？
“顾董恕我直言，您二十年都找了，以卓氏加将军府的人脉竟然还杳无音信，我觉得大概就是……唉。”韩惟在这时意味深长地置喙。
“人活着，总得有希望。”顾慎则不肯屈服，这是他的性格。
“但您也不要忘记，您父亲还有卓老公爵缔结的婚约。当时先皇陛下可是亲自在场鉴证的，还互换了信物。”
万皇后眸底划过一缕暗色，“当年因为卓家绝后，所以婚约才搁置了，如今卓老公爵的曾外孙女已经找到，那令郎与白小姐的婚约我看就该履行了吧？”
白懿惊喜若狂，这可是皇室钦点的婚事，两方长辈点过头的，顾听潮这回想拒绝都找不到理由了吧！
顾听潮星眸暴睁，胸腔内躁火翻腾不止，“皇后殿下，您这话什么意思？”
“婚约，我当然没有忘记。”
顾慎则在桌下将儿子僵绷的手用力摁住，沉声道，“我家长子听涛也还没有谈婚论嫁，若履行婚约，他很合适。”
顾听涛？！白懿顿时满腹懊恼。
谁要嫁给那个虚伪浅薄的家伙！她要嫁自然要嫁整个盛都最优秀的男人！
只有顾听潮，只能是顾听潮！
“哦？顾董的意思，是要把以后顾氏财团的家业，留给长子来继承了？毕竟之前定下的约定是，卓氏后人联姻的对象，必须是顾氏的继承人。”
万皇后端起白葡萄酒杯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如果是这样也好，家业由长子继承，倒也合情合理。”
顾慎则垂目不语，薄唇抿成锋利的刃，脸色已十分难看。
“顾氏继承人，只能是我。”
顾听潮薄凉惊艳的眉目愠意肆起，唇角勾起漂亮又冷酷的弧度。
“但，我娶谁，无人能够左右。我不管对方是皇室宗亲，还是公爵后人，我若不喜欢，谁也不能强求！”
从他今晚见到白懿那刻开始，这三个人就一再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此刻，听见“婚约”二字，顾听潮忍了一晚上的怒火终于喷发了。
“听潮，不要造次！”顾慎则忙低斥了一句。
白懿恶狠狠咬牙，心里的怒气雄伟狰狞。
“顾二少让我有些看不明白了。如果我没记错，当初你和阿懿差点就结婚了啊，后来阿懿历尽万难回到你身边，你也一直跟她十分恩爱，鹣鲽情深的，这怎么水到渠成的事，顾二少却变卦了呢？”
万皇后笑意不达眼底，“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么轻率处理感情的吗？看来是我老了，看不懂了。”
“当初我选择白懿，是因为我以为她是我的良配。”
顾听潮总算是在这一刻把目光落在了白懿脸上。
可那眼神，却令她不寒而栗。
比地狱还阴暗，比刀子都割人！
“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治愈了我的失明后我才发现，我和她之间并非良缘，而是孽缘。”
顾慎则心里哎嘛了一声，赶紧捂住自己老脸。
万皇后倒抽了口寒气，韩惟手中的酒杯差点儿摔在地上。
“更何况，我已经有打算结婚的对象了。”
顾听潮脑海中闪过慕轻棠的脸庞，璀然如星子的眸漾起深情的柔光，“我心如匪石，不可转移。”
“顾董，令郎说的，该不会是商家大少爷那位女友，慕轻棠，慕小姐吧？”韩惟故作讶异地问，故意把商震给点了出来。
顾慎则窘得老脸泛红，刚要开口却被顾听潮夺过话茬，“我管她在谁身边，最后，她只会回到我身边。”
“在她回来之前，我身边容不下其他女人。在她回来后，我身边只需要她一个女人。”
*
顾听潮在四大家族这群小辈里，真的算是开天辟地第一人了。
皇后？首相？想要掣肘他的人生，真是想太多。
顾听潮从宴会厅抽身出来，把烂摊子留给老父亲处理，反正那老头最会打太极和稀泥。
可是，胸口还是憋闷的狠。
白懿无端多出一个卓敖曾外孙女的身份，且还说跟顾家有婚约，这件事老父亲怎么从来都没跟他提过？！
也许，连顾慎则自己都没想到，老公爵还有后代在世吧。
顾听潮仰望星空，突然发现人生是这么的不公平。
白懿已足够幸运，她拥有的已经够多了，却仍不满足。
可是慕轻棠呢……
顾听潮眸光渐渐柔和起来，天空中的星星勾勒出慕轻棠清冽秀美的容颜。
“轻棠，只要有我，别人有的，你也会有。”
不知不觉间，他又走到了那片有天鹅游弋着的镜湖，一时感慨万千。
当年，他为了寻找母亲遗物跳入湖水中的场景再次跃入眼底……
“是……顾二少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