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听潮难以置信地紧紧凝着顾听澜毫无情绪波动的脸。
他愕然发现,自己的妹妹好像变了。这张脸明明还是那么可爱青嫩,但眼神却没有以前明亮了,但多了许多的坚定。
她好像成熟了,成长了。
但成熟的代价,就是失去了之前的纯真灿烂。
顾听潮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变成这样,若可以他希望她永远是那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长不大的刁蛮千金。他还想以后隔三差五地看她上蹿下跳,撒破打滚呢。
“小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顾听潮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温声问。
“没有。一切都很好。”
顾听澜深深呼吸,淡淡地一笑,“二哥,麻烦你出去告诉阿斐一声,让他快点回家去吧。我看天气预报,晚点可能会下雨呢,让他别再等我了。”
“小妹……”
“我是绝不可能,见他了。”
这话,说得一语双关,甚至毅然决然。
顾听澜没再说什么,只抱了抱他,然后从他身旁擦肩而过。
……
冷斐然一直等候在外,烟抽了一支又一支,抽得满地都是烟头。
每一根,都无法缓解他内心的苦闷与躁郁。
他思念着顾听澜,他屡次都想冲进去找她,将她抱在怀里,蹭着她脸颊细腻的肌肤,嗅着她发丝清新的香气,亲吻他朝思暮想的柔软唇瓣……
可是,他不敢。
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走进她心里,怎么才能靠近她。他根本就不会,去爱一个女人。
爱和欲望是两回事,但爱的同时又伴随着令他心血狂涌的欲望。
又过了一会儿,顾听潮独自一人从门内走出来。
看到他只身过来,冷斐然的心像被挖去了一块肉,呼啦啦地灌满了冷夜凛冽的风。
他长了长嘴,喉咙却像被刺穿了,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阿斐。”
顾听潮唤了他一声,踌躇了片刻,才低声说,“你先回家去吧,要下雨了。”
“老顾……”
“我先把媳妇孩子安顿一下,明天晚上,我找你喝点儿。咱们兄弟俩好久都没坐下来好好喝一顿了。”
顾听潮目光耐人寻味是,上前大手拍了拍他微颤的阔肩,“我这大病一场,一直是滴酒不沾。我太希望能和你一醉方休了。到时候咱们兄弟俩再敞开了聊聊。”
“不用了老顾,你难得跟嫂子和好,还是要花时间多陪嫂子。”
冷斐然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烟,皮鞋碾灭眼底,垂下的长睫敛住一抹黯然,“我没什么事了,回见!”
“阿斐!”
冷斐然头也不回地上了跑车,车窗降下来,冲顾听潮潇洒地扬了扬手。
旋即,引擎声震彻院落,跑车绝尘而去。
顾听潮怔然站在原地,手攥了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和苦涩,顺着胸腔倒灌。
“听潮。”
慕轻棠温柔如水的声音传来,男人忙不迭回身,看到爱人的一刹,他沉闷的心情烟消云散,笑逐颜开。
“轻棠,外面风很冷,咱们回去吧。”
顾听潮忙将外套脱下把她裹住,可还嫌不够,他还要抱着她,紧紧的,她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听潮,回家有些话不方便说了,就在这儿说吧。”慕轻棠嗓音依旧温和,轻轻推了他坚实的胸膛一下。
顾听潮一瞬就慌了,他手忙脚乱地再次把老婆搂住,就跟只无尾熊似的,别提多粘人,“老婆……干嘛推我……”
老婆。
慕轻棠偷偷勾了勾唇,却轻声嗔怪,“去,谁是你老婆。”
“除了你没别人了,永远不会是别人。老婆。”顾听潮雕刻般的下颌蹭了蹭她的秀发,眯着眼睛在她耳畔说撩人的情话。
这男人,声音太磁性了,太撩人了。
要不是她有要紧事要说,保不齐她马上就会被这对她满身欲望的男人打横抱起火急火燎地跑回房间……然后,估计又要折腾个翻云覆雨了。
“瞧瞧你小心翼翼的样子,我是那么情绪捉摸不定的人吗。”
慕轻棠指尖轻轻拨弄他衣襟前精致的钮扣,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想和你商量一下。不过你听完别太动气,你身体才刚好。”
“轻棠,你这么说我更担心了,到底怎么了?”顾听潮摸了摸媳妇冰冰凉的小脸,柔声问。
慕轻棠喘了口气,担忧地说:“伯父……想让听澜和韩氏联姻,让听澜嫁给韩大公子。”
“什么?!咳咳咳咳……”
顾听潮病好了才没多久,确实不易动气。此刻牵动了五脏六腑,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慕轻棠忙伸手耐心地为他拍抚脊背,他这才慢慢平复了气息,眼眶猩红,“爸老糊涂了是怎么?他怎么能把亲生女儿……往狼窝里送?!那个韩惟根本不是个好东西,那个韩家二小姐我也有所耳闻,脾气比听澜都差,听澜嫁过去还要跟小姑子掐架,能有好日子过吗?!”
“我不怎么接触盛都的上流社会,不是很了解。关于那个韩大公子,你了解多少?”慕轻棠美眸幽沉,正色地问。
“韩鹤唳是韩惟最宠爱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儿子。韩惟对他的看中就像我爸对我,加之韩鹤唳从小身体不好,所以他常年深居简出,鲜少参加公开活动。韩惟把他的儿子真是保护得滴水不漏。”
“韩惟让自己如此疼爱的儿子与听澜联姻,看来是铁了心要和顾氏深度绑定了。”慕轻棠手指点了点下颌,陷入沉思。
“但是顾氏,从来不需要女人去联姻以换取财团的安定平稳!我又不是乾隆!”
顾听潮用力喘了口气,精壮的双臂钳着慕轻棠的细腰,“爸真是想太多了!难道他不相信我有能力支撑顾氏吗?为什么非要让小妹嫁到韩家?不行,这桩婚事我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冷少呢?我听说他来了,怎么今晚不让他和听澜见上一面?”
即便顾董说了那些话,但慕轻棠打心里认为冷斐然和顾听澜就该是一对璧人。为了小妹的幸福考虑,她还是希望她能够自由恋爱,而不是听从家中安排。
哪怕,顾董也有自己的立场,自己的苦衷。但如今她和顾听潮重新走在一起,她相信他们联手一定能守护好顾氏,根本不需要小妹做这种搭上毕生幸福的牺牲!
“听澜不肯见他。”顾听潮无奈地皱着俊眉。
“那、那冷少呢?追女朋友那么好面儿怎么追得到?他就不能主动进去见听澜吗?!”慕轻棠心里比当事人都急,脸颊红扑扑的。
“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阿斐似乎也很踌躇。听说听澜不肯见他,他没说什么,扭头就走了。”
顾听潮和冷斐然做了二十年兄弟,如今竟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以前,他觉得阿斐这个人挺简单的,现在细细想来,是他错了。
身在那样复杂的原生家庭,又身处皇室那么复杂的局势,他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
简单,只是掩盖自己内心真实世界的手段罢了。
“不行,这件事必须得有个说法,我去找听澜问问!”
顾听潮向来老成持重的,到了家人的事儿上却像个毛头小子,炸毛得不行。
慕轻棠一把拽住他,“别去了,听澜才刚和伯父聊完,这会儿心情一定很低落,她需要时间考虑也需要安静,你这时候怎么好去打扰她?”
“可是……”
“明天,等明天我找个合适的时间约听澜聊聊,你个大男人就别场合了。这种事还是我们女人之间沟通起来比较畅快。”慕轻棠眼神闪动着善解人意的清辉。
顾听潮心念一动,再次抱住她一吻封唇。
“老婆,多亏有你在我身边……”
*
从翊园告别顾听潮的冷斐然并没有回家,而是驾驶布加迪黑夜之声,在盛都黑夜笼罩下的马路上飞驰。
他打开车窗,将油门踩到底,任凭凛风如刀刮过自己的脸颊,才能让自己的思绪稍稍清醒。
光怪陆离的都市豪景,迅速地向后倒退。
可他脑海中一幕幕浮现而出的,全都是和顾听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们确实,没有真正确定关系,在一起过。
但他却觉得,他心里因顾听澜而留下的伤痛,就好像他已经爱了这个女人很久很久了一样……
太难受了,怎么会这么难受?
冷斐然,顾听澜根本就不喜欢你,她情愿爱一个死人也不愿和你在一起,她甚至都不愿意见你。
在女人面前,头一次尝试了被拒之千里的失败滋味,一定痛苦至极吧?
深夜,纸醉金迷的酒吧中,到处都是欲望的气息,酒精的刺激,狩猎的眼神。
冷斐然坐在角落里,一杯又一杯灌着威士忌,辛辣刺激的酒精灼烧着他干涩的喉管,在胃里翻江倒海。
“帅哥,一起喝一杯好不好呢?”
性感美女挺着丰腴的胸部蹭到冷斐然身边,做着闪钻美甲的手搭在他肩上。
“滚。”冷斐然捏紧酒杯,眉宇深锁。
“什么?”
“我让你,滚!!”
一声暴吼,把性感美女吓得胸脯颤了颤,悻悻地走了。
曾经,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就是冷斐然这种情场浪子的海洋,他在这儿真真是如鱼得水。
可是现在,胸膛里装满了心事,他成了个矛盾体。既想要这些喧嚣冲散他内心的痛苦,又不想有苍蝇蚊子打扰到他。
就在这时,阴暗的角落。
一个穿着银色贴身的清亮吊带裙,公主切发型的女人站在阴暗的角落,将形单影吊的冷斐然不动声色地看在眼底。
然后,她勾唇端起手机,冲着那个落寞又高挑俊美的背影,照了一张照片。
叮——
很快,白懿的手机在床头发出震动。
“嗯……你的电话响了?”
赤裸上身,半梦半醒的林肇翻了个身,将躺在自己身边的白懿搂住,顺势吻上她的微汗潮红的脸颊。
“没事,你先睡。我去打一个电话,朋友找我。”
白懿起身,捞起地上的吊带内衣穿上,回身冷冷乜了林肇一眼,走去客厅里打了一通电话。
“您好,白小姐。”那边传来又甜又腻的声音,“我给您的照片看到了吗?”
“看到了。”
白懿闲闲摆弄着红指甲,冷笑,“我让你这段时间一直跟着冷斐然,你倒是敬业得很,没有一天休息的啊。还真让你给逮到了机会。”
“收了您那么一大笔钱,我岂敢不为您好好办事呢。”女人谄媚地笑着。
白懿有时候真的很喜欢这种唯利是图的人,他们不会被情感所累,只要给钱就给自己卖命。
瞧瞧,多么纯粹利落的关系。
感情,只能是累赘!
“冷少看起来今晚心情非常不好,他这期间拒绝了好几个女人的搭讪,一直都在喝闷酒,这会儿已经醉了。”
女人阴暗地笑道,“看来您说的确实不错,冷少和顾家三小姐之间,确实出现了感情问题。”
白懿鄙夷至极地笑道,“今晚就看你有多大的能耐了,据我所知冷斐然是个海王,花花公子一个,你那么漂亮,想拿下他应该不难吧。”
但她知道,那个女人,不仅仅只是漂亮。
她还有一张,与顾听澜有六分神似的脸。
“白小姐放心,交给我就好。只是,您答应我的……”
“放心,事成之后,我绝不会亏待你。你要的数,我会再给你多加一百万。”白懿冷谑地笑着,她现在真是除了钱什么都要没了。
“多谢白小姐!多谢白小姐!今晚我一定会把冷少拿下,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
躁动的音乐声中,冷斐然已经醉眼迷离。
这时,他感到怀里的手机在震了起来,迷迷糊糊地拿出来看了一眼,竟是姐姐冷卓尔打来的。
一颗心,又忽悠悠坠下去。
是啊,她怎么可能给他打呢,他还在期待什么。
冷斐然苦笑着扯了扯唇角,将手机关机。
“冷少?你是……冷少吗?”
也不知又喝了多少,冷斐然已经醉得仿佛灵魂都快从躯壳里抽离了,才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声甜甜的呼唤。
好甜好甜的嗓音啊……和澜澜,是那么的像。
“别睡在这儿啊,多不安全啊。”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嗔怨,软言软语。
冷斐然吃力地喘了几口气,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身边的女人。
霎时,他呼吸一窒,喉结激动地滚了滚。
“澜……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