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您……还好吗?”
慕轻棠心细如发,觉察出了司烨神情有些不对。
“没、没事。”
司烨深深呼吸,逐字逐句地对她说,“慕小姐,之前我对你有些偏见,听潮生病昏迷那段日子,我心情也不好,对你说了很多不成体统的话。我在这里,郑重地向你道歉,对不起。”
顾听潮和慕轻棠双双惊诧!
堂堂皇室的象征,斐国的皇帝,竟然对慕轻棠如此诚恳地道了歉!
慕轻棠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她其实从来没有怪过司烨。毕竟她这二十五年来遭遇的磨难,受到的侮辱和诋毁太多了,司烨几句迁怒于她的话,根本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
所以面对她的道歉,她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求助地看向顾听潮,眸光莹莹发颤。
顾听潮大手搂紧女人的腰身,将她柔软的身段往怀中贴了贴,平静地看着司烨。
“皇帝陛下,之前您和轻棠有过什么过节,我并不知情。但我知道轻棠并没有真的怪过您,她向来是个宽宏大度的人,内心善良,待人真诚,从不与任何人为敌。”
说着,他深深凝睇着怀里的娇妻,深情得将一切置之度外,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再容不下其他,“不过,您的道歉,轻棠接受了。”
慕轻棠俏丽的脸颊染上桃花般的粉红,身子一倾,靠在男人宽阔的肩上。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这个男人的胸怀,更有安全感。
司烨看在眼里,不禁心中动容,从起初的排斥到现在的支持,他觉得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太多变化。
名利权势,国家形象,他身上被太多的枷锁禁锢,被太多的利益扭曲了本心。
他坐上了皇位,却不能与深爱之人相守,自己的亲生儿子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认。
每每入夜,与他同床共枕的女人他根本提不起兴趣,貌合神离,三观不合的婚姻熬干了他所有的希望……
如今听潮磕磕绊绊的,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他之前竟然还残忍地企图将他们拆散……他到底在想什么!
“听潮,慕小姐,听说……你们明天就要去领证了?”司烨轻声问。
顾听潮与慕轻棠相视一笑,眼里溢满幸福的光辉。
“是,我们不想再等下去了。虽然我婚礼还没筹划好,明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我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顾听潮摸了摸慕轻棠柔软的秀发,眼底温柔缱绻,“我等了太久,错过了太久,我只想马上把轻棠娶回家。”
日子的意义,是人类赋予的。
每一天,因为有彼此的陪伴,才会显得意义非凡。
“好,好……”
司烨沉吟了一下,从挺括的衬衫里拽出一枚绝美流萤的白玉佩,递给顾听潮。
“其实,我一直都打算等你结婚,给你准备一份厚礼。但明天你就好和慕小姐领证了,到底有些仓促,所以……就先把这个,送给你吧。”
慕轻棠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这块玉是稀世珍宝,价值连城。司烨将它交给顾听潮,足可见他对听潮的重视。
可是,她不禁又有些觉得奇怪。
如果说是碍于父辈关系,司烨与顾慎则交好,多疼顾听潮一些,也合情合理。
可自打顾听潮生病到现在,司烨每次表露出的对顾听潮的关切情绪,似乎比顾慎则做亲生父亲的还要强烈。
就好像,顾听潮是他的亲生儿子一样。
那次在皇宫参加晚宴,慕轻棠见司烨对亲生儿子司栩的态度,也不过马马虎虎。怎么对顾慎则的儿子,反而这么上心?
慕轻棠生性情感丰富细腻,第六感也很强。司烨对顾听潮过于反常的亲近体贴,不免给她心中留下了一道疑影。
只是,她现在脑洞还没大到认定,顾听潮就是司烨的私生子。是皇室漂不在外的,流有皇室正统血脉的皇子!
“不不,皇帝陛下,您的心意我领了。但这是您的贴身之物,我从小就见您戴在身上,可见它对您是何等重要!”
顾听潮受宠若惊,忙将他递过来的玉佩推回去,“我真的不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不合适!”
司烨眼里泛起苦涩,神情何其黯然。
听潮,你只知这是我戴了几十年的东西,我视如至宝。
可你却不知道,这是你亲生母亲的遗物啊!听潮!
“收下吧,算我……请求你。”司烨眼眶通红,嗓音沙哑得厉害。
“皇帝陛下,您别这么说……”顾听潮直接不知所措了,眼里写满纠结情绪。
眼前的男人,眉目英俊如神祗,却哀伤又落寞。他不知他这悲切的情绪从何而来,他只知他此刻看起来很可怜。
慕轻棠只觉这个斐国的皇帝,高高在上,看似拥有一切,可又似乎无比孤独。
“收下吧,如果你不收,我会寝食难安。”
“好……那,谢谢您。”
顾听潮缓缓将玉佩接过,攥在掌心里。
不知为何,在他攥住这白玉的刹那,心头骤然划过一丝酥麻的电流,一种久违又熟悉的亲切感从心底缓缓升起。
就好像,这本就是该属于他的东西一样。
“皇帝陛下,等和我轻棠结婚的时候,希望您能来观礼。”顾听潮攥紧慕轻棠的手,司烨发出诚挚的邀请。
司烨红着眼圈,用力点了点头,“放心,我会去的。”
只要那时,我还撑得住,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去。
我怎么会不去参加自己亲生儿子的婚礼呢。
顾听潮与慕轻棠向司烨鞠躬,从他面前结伴离开。
两人的车刚刚从他眼前消失,这个高贵的男人就再也忍不住了,微扬下颌,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光。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司栩悄无声息,如鬼魅般站在那里,望着父亲萧索的背影,满目阴鸷。
*
晚宴在一片潦草和家丑中结束了。
帝后和司栩离开了将军府,白懿还不死心,跑到卓敖面前哭闹。
“曾外祖父!您怎么可以把我嫁给司栩?!就算前二十年您都没养育过我……但我毕竟是你唯一的亲人!您对我难道一点慈悲都没有吗?!”
白懿用力戳着自己的胸口,痛哭流涕满目委屈,“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不是您用来牟利的工具!您把我推给司栩的时候……您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的感受……”
卓敖闭上眼睛,不禁冷笑了一声,“在你屡次三番找慕小姐的麻烦,屡屡动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想要横刀夺爱,拆散一对有情人的时候,你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可我是您的亲人啊!!”白懿声嘶力竭地大吼。
根本无法理解卓敖的思维,在她看来这个老头子就是拿她当个屁,胳膊肘子往外拐!
搞得好像慕轻棠才是他的亲人一样!
“你是我的亲人又如何,你知道将军府屹立百年不倒的秘诀是什么吗?就是帮理不帮亲!如果我们一位地不辨是非,姑息养奸,那卓氏早就败得一塌糊涂了!”
卓敖猛地睁开眼,目光凌厉蜇人,“有时候……我真是怀疑你到底身体里流的是不是我们卓氏的血,为什么你行事作风如此卑劣龌龊!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我们卓氏的风骨!”
“卑劣……龌龊……您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我做这一切难道都是为了我自己吗?我也是为了咱们卓氏的未来考虑啊!!”白懿愤恨难平。
“为了卓氏?你要大大方方说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我还能高看你一眼。你厚颜无耻地说是为了卓氏,我反而觉得这张老脸更是挂不住了!”
卓敖忍无可忍,大手一挥,“阿问!给她好好看看!”
“是,公爵阁下。”
丁问面色冷沉地走到抽抽搭搭的白懿面前,从军服口袋里抽出一沓照片,递给白懿。
白懿摸了把泪,一头雾水地接过。
当她看到照片上,赫然是她一次次与林肈在车内偷情的画面时,她吓得低呼一声,手狠狠一颤,照片全都洒在地上。
还有更不堪入目的,她自己看了,都觉得羞耻至极!
“这就是你的品味?这就是未来女公爵的气质?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非顾听潮不嫁,只为顾听潮守身如玉?!”
卓敖愤然大笑了几声,看着白懿的眼神充斥着鄙夷,“我看你也不是离了顾听潮不能活啊,你和别的男人也玩儿得不错啊。而且你胆子大得很,竟然还让你情人当你的律师,天天尾随在你身侧!你知不知道我可以拍到,别人一样可以!这里面的照片,任何一张泄露出去,都足以让你身败名裂,都足以让卓氏前途一片黑暗!”
白懿浑身瑟瑟发抖,泼天的耻辱感快要将她反噬了!
“就你这样不检点的女人,还看不起慕小姐……我看慕小姐比你强千万倍!最起码她是一心一意爱着顾总的,可你呢?你满身欲望,贪得无厌,什么都想要结果就是什么都别想得到!”
“我也是个有正常欲望的女人!我得不到顾听潮的爱,得不到他的人,难道我就不能找点儿别的方法慰藉一下自己吗?!”
白懿眼眶撕裂般猩红,忽地恶狠狠笑出来,“哈哈……您以为慕轻棠是什么好东西吗?她五年前离开了顾听潮,一直被商震养在家里。后来回到盛都,就开始跟我抢男人!她全身上下,早就被商震玩儿臭了,论脏论贱,我在她面前可是甘拜下风呢!”
“白懿,你够了!”
不等卓敖开口,丁问已经忍无可忍地喝住她,“你自己什么样,我们已经不抱希望。但你不要拉慕小姐下水,不要污蔑她的人格!我们不瞎,也不傻,谁对谁错,谁黑谁白我们看得清清楚楚!”
“呵呵呵……丁问,你终于按耐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啊。”白懿斜目阴恻恻地瞥他,笑得诡异。
“你胡说什么?”丁问眉宇一折。
“你以为你自己就义正言辞,光明正大?你敢发誓吗,你敢发誓你对慕轻棠……就没有一点儿龌龊的心思吗?!”
丁问心口狠狠一颤,痛得像被扎穿了一样,十指绷紧。
“阿问……难道、难道你……”卓敖整个人都木了,完全不敢相信。
丁问喉咙艰涩地滚了滚,半响,他才鼓起勇气,一字一重地说:“对,我一直,爱慕着慕小姐。我已经喜欢她,很久了。”
“但我发誓,我对她只是暗恋,只是欣赏,我从没有奢求过跟她在一起,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打扰慕小姐和顾总的生活。我只想远远看着她……我只要远远看着她,看着她快乐幸福,就足够了。”
说着,丁问喉音竟然生出一丝哽咽。
卓敖怔怔地看着这个他一手带到大的孩子,他一直都是听话的,坚强、刚毅、沉稳、为他人着想……
可卓敖直到现在,才愕然发现,他似乎对这个义子的关心太少了,他从来就没真正走进他心里,更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哈哈……谁会信你的这番鬼话。”
白懿不屑地冷笑,“这天底下,是人就会有欲望,是人就有占有欲!我不信你看到慕轻棠和顾听潮恩恩爱爱,双宿双飞的时候你不嫉妒,你不羡慕,你不恨!你肯定也想得到她吧?你一定跟我一样……我们骨子里是一样的人!”
丁问眯起凌厉的眸,墨瞳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别用你的小人之心衡量我,跟你做同类,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过分的侮辱。”
“你!!”
“阿问。”卓敖满目哀愁,叹了口气,“抱歉,我什么都没能帮到你,我甚至对此……一无所知。”
“没关系,公爵阁下。”
丁问缓缓走到卓敖身边,扬起坚毅英挺的脸,单膝跪在他面前,“您已经对我很好了,如果不是您,我七岁那年,就已经被人打死了。”
“我个人的喜恶不足挂齿,我来到您身边,我就做好了一生效忠卓氏,一生效力将军府的准备。儿女情长,有则是锦上添花,没有,我也不会强求。”
卓敖幽幽叹息,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
“我相信,少小姐一定还在人士,卓诗小姐一定还活着!我会努力,穷尽一生,帮您寻她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