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姜已经够着梦乡的边缘了,正要一脚踏进去酣睡如泥,冷不防又在一阵喧哗中惊醒。
“这是干什么呀?”谢姜困得要命又没法好好睡一觉,语气十分暴躁。
周围已经隐隐有了鸡犬相闻之声,谢姜意识到他们已经进了寨子了。
“你可以自己看看。”徐衡宴仍然不紧不慢,每一步都像是量好的,走得十分平稳。
谢姜随手扯下蒙眼的黑布,从徐衡宴背上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成片的绿油油的田地,还有错落分布在周围的一座座房屋。
地里有正在忙碌的农人,地头有笑闹着的孩子们。
如果不是四周高山密林环绕,如果不是他们走了很久,穿过许多山地才走进来,任何人瞧见了这副场景,都会以为是到了哪个村子里。
甚至也可以说这里就是个村子。
藏在大山深处的村子。
多少年下来为躲避战乱,逃进深山里的人们聚居在一处,形成了颇具规模的村寨。
他们与黄兰山盗匪不一样。
他们自给自足,不会下山为祸。
他们不被山下的人接受,他们也不相信山下的人。
连绵不绝的大山就是他们与世隔绝的一方乐土。
但是这世上哪里又有真正的乐土呢?
谢姜抬头望着远处剑拔弩张的两方人马。
路宝宏阴沉着脸领着他们走在小路上,虽然距离那两方对峙的人马有点远,也能隐约听到他们是为什么吵了起来。
还能是为了什么?
他们向来不轻易与外界来往,如今竟然有人大张旗鼓的,把来路不明的人马领进村寨!
迟早要为寨子带来大祸!
一方极力要求将这些来路不明的人赶出寨子!
另一方固执的坚持己见绝不同意!
两方各不相让!
谢姜眯着眼睛来了点兴致,从徐衡宴背上跳下来,走到一旁准备看一出打戏。
村寨中地势并不平坦,田地房屋高低错落,全都依着山势而建。
他们一行是从林中小路绕进来的,那两方对峙的人马在对面高坡之上,中间隔着好一大片低洼的田地。
徐衡宴自然跟紧了她。
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还有心思看热闹?
徐衡宴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拉着她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怕她浑浑噩噩一个不慎滚下去。
路宝宏没好气道:“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走!”
谢姜头也不回的挥挥手,“带着你的人滚蛋就是了,我们一会儿自己找住处。”
路宝宏不耐烦的叫来两个死士,吩咐他们盯好了谢姜和徐衡宴,就带着其余人手匆匆忙忙走了。
都已经进了寨子,徐衡宴和谢姜就是想跑,也没那么容易。
反倒是他们目前面临的问题比较棘手。
两个得令留下来的死士没敢靠太近,以免谢姜嫌他们碍手碍脚又找茬,能看见徐衡宴和谢姜的举动就行了。
谢姜正看得起劲,就察觉到有兵刃反射的光,在眼前闪了一下。
徐衡宴是与谢姜并肩站立的,自然也有所察觉,两人不动声色往旁边树上瞟。
然后两个人都楞了一下。
树上那人看到他们也惊讶得瞪大了眼。
徐衡宴与谢姜相视一眼,两人都十分意外,没想到在这地方,他们竟然还偶遇故人了?
徐衡宴瞧见树上那人咬牙切齿,死死盯着远去的路宝宏的背影,立即明白了他等在这里的目的。
看样子他也是反对路宝宏一伙人进寨的。
他小小年纪没考虑太多,知道路宝宏要从这条小道上经过,便想着一刀砍了路宝宏。
徐衡宴轻轻摇了摇头。
树上之人不甘心的又看向谢姜。
谢姜同样轻轻摇了摇头。
凭着这小孩儿的身手,砍翻一个路宝宏当然没问题,但路宝宏带着那么多人手呢,他能砍得了几个啊?别反而被路宝宏的人砍了。
谢姜曾救过他的命,他更信赖谢姜一些。
谢姜叫他不要轻举妄动,他便暂且按捺住心中的愤恨,只是到底还是心有不甘。
对面的两方人马互骂了半天也没动手,谢姜看得哈欠连天,给了树上那小子一个眼神就转身离开。
徐衡宴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上来吧。”
估计也没有几步路了,谢姜不客气的窜上去,“路宝宏自己都是寄人篱下,他准备把咱们安置在哪儿?寨子里应该都有地牢吧,他不会把咱们关在地牢里吧?”
徐衡宴道:“除非他想换回来的,是路氏族人的尸体。”
谢姜趴在他肩上,闭着眼睛笑了起来,“徐世子威武霸气!”
~
谢姜是被饿醒的。
鸡汤的香气疯狂地往鼻子里钻,五脏六腑经不住诱惑一起造反。
谢姜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
简陋至极的农家小屋四面透风,屋顶还有茅草飘飘荡荡落下。
好在如今已渐渐入了夏,不然就算她和徐衡宴一起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抖得再激烈也要被冻死。
比之前她和易砚亘养伤待的山脚下的小院子还要破烂。
显然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的,一点人气也没有,屋子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
谢姜推开门走了出去。
入目所见便是一圈又矮又破的土墙,土墙外边一棵上了年头的老槐树绿荫如盖,将半座小院子都纳入它的冠盖之下。
小院里只有破破烂烂三间屋子,一间厅堂,一间卧房,旁边还有一间更加简陋的厨房。
屋顶上的烟囱里炊烟袅袅,鸡汤的浓郁香气,便是从厨房那边传出来的。
徐衡宴听到动静弯着腰从厨房出来。
他的身高十分优越,这贫瘠的农家厨房,门头实在是太低了,不弯腰能撞一头包。
徐衡看冲她一笑,“睡醒了?”
谢姜望着他挽起的袖子,和露出的一截精壮的手臂,睁着潋滟的眼眨啊眨。
“居然是你在下厨?徐衡宴你下厨了?”
至于这样惊奇吗?徐衡宴微笑道:“饿了没有?我炖了一锅鸡汤,正好差不多了,我盛出来咱们吃饭?”
谢姜捂着肚子,“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
徐衡宴失笑,指着院中的石板桌,“那你收拾一下。”
说完转过身再次低下头进了厨房。
并不平整的石板桌被擦得干干净净,桌角还放着一块洗过了了湿抹布。
谢姜抬手摸了一下,石板桌上一尘不染的,早就已经擦干净了,还有什么可收拾的?
让她等着吃饭还要把话说得这样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