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静,天地无声。
凤清欢睡得迷迷糊糊间,似听到屋里有悉碎声响传来。
她睡意惺松的眸眯开一条细缝,站在榻前火红大袍的冥王正揭下银色面具,墨发倾如瀑布,剑眉如峰,鹰眸明艳,削薄的唇如血玉般,那张妖孽般的五官,俊美无双。
“阿北,怎么这么晚?”
从天朦朦亮回到辽河镇,凤清欢直到现在才见着男人的面儿。
夜北冥褪去外袍,在女人身侧躺了下来。
“本王刚去看过夜影他们,几个人看起来已经好多了。”
低沉的嗓音沙哑中透着疲惫,似昆山玉碎,声线极是好听。
凤清欢感受到搭落在自己腰间的结实臂膀,脸颊微微泛热:“阿北怎么在我这儿睡下了,你该回自己房间……”
“欢儿,本王已经几日没合眼了……”
夜北冥虚眯着双眼,大手轻落在女人头顶,温柔轻揉的同时,已缓缓闭上了鹰眸。
男人棱角分明的俊美轮廓,刻画着令人难以拒绝的疲倦和温柔。
此时此刻,凤清欢才意识到,太美的男人就好似有毒的罂粟花,明明知道危险,却让人无法抗拒的靠近。
她实在不忍扰了夜北冥的清梦,窝在男人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不觉,竟是又睡着了。
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口倾泻而入,仿若碎金洒落在地面。
凤清欢感觉着眼睛痒痒的,睁目正好以视上冥王那双狭眸。
夜北冥手里握着一缕她耳根的青丝,有一下没一下撩拨着凤清欢的眼睛的黑睫,弄得她痒痒的。
“阿北,别闹,我还没睡够呢!”
凤清欢蜷缩着身子,在男人怀里调整到舒适的姿势,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
“本王原本还打算带你去蛮荒城走趟亲戚,既然欢儿想睡,那本王只好独自前往了……”
闻言,凤清欢顿时睡意全无,倏地睁开水眸,坐起身来:“蛮荒城?你要去见夜白辰?”
“没错!这次南岳国的赫连太子出兵,多数和他脱不了干系。既然本王人已经到了辽河镇,自是应该前往蛮荒城一趟,亲自拜访我这位被放逐的皇兄。”
“阿北……想杀他?”
虽然夜北冥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凤清欢能洞察到男人鹰眸深处蕴藏的杀机。
夜北冥深邃的墨瞳,目光凛冽,仿似蛰伏的猎豹,已经瞄准猎物,随时准备释放出致命一击。
“本王答应过父王,会留他们兄弟俩一条性命……”
但是,倘若夜白辰和夜无霜再不停手,那他也只能辜负先王的遗命了!
这句话,夜北冥并未说出口,默念于心中。
凤清欢凝着男人,水眸泛疑:“可是……阿北为何突然要带我一起去?”
“在你们东临国不是有句老话,叫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虽然我的欢儿美貌无双,那夜白辰与本王也并无情份,但他好歹也是本王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血亲,这一面迟早是要见的,与其让他借着名目回京城,倒不如就在这蛮荒城里见上一面。”
夜北冥眯眼笑了笑,俊美绝仑的五官犹似芙蓉沐露,风华绝代。
凤清欢从男人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
“阿北的意思,是你皇长兄正愁没有理由回京,怕是会在你我大婚之日突然擅闯入京?”
夜北冥抬手,亲密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欢儿果真聪慧,一点就通。”
“可是……阿北有没有想过,你皇兄虽然是流放到蛮荒城,但他在此地数年,定然结集了不少自己的力量,你突然前去造访,我担心会有危险。”
凤清欢虽然没有见过夜白辰,可她深知能煽动赫连太子与其合谋的夜白辰,定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夜北冥唇角更漾出几分邪魅冷意:“如果他真敢出手,倒是正好给了本王一个杀他的名目!”
凤清欢身体紧绷,多了几分紧张。
看来冥王这一趟蛮荒之行,根本就是对夜白辰下的诱饵,只要鱼儿一咬钩,必死无疑!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夜北冥圈紧长臂,将怀中的女人搂的更紧。
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半压在身下。
“在前往蛮荒城之前,欢儿还欠本王一个解释!”
男人沙哑磁性的醇厚嗓音,戏谑中带着一股子酸味儿。
凤清欢这才回想起来,昨日回辽河镇的路上,男人曾为她与燕子聿同乘一骑吃醋的事儿。
她没好气的冷白冥王一眼:“子聿哥为了救你们,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你还好意思吃他的醋,幼稚!”
夜北冥的唇蜻蜓点水般,轻轻琢上女人的额头,眸光更添深邃。
他抽了抽唇角:“本王什么时候让他去救人了?是他自己多管闲事。这一回……恐怕是本王要被他连累了……”
凤清欢愣了愣:“此话怎讲?”
夜北冥认真凝着她,低沉反问:“关于燕子聿的身世……你早就知道了吧?”
“是夜影告诉你的?”
凤清欢知道燕子聿是南岳皇子的身份定然是藏不住的,昨日他拿出九凤黄玉牌时,夜影他们全都见过的。
“就算夜影不说,本王从孟柯将军的话里也能听出几分端倪。只是……他堂堂南岳国的小皇子,为什么会被扔进深山?”
夜北冥说话时,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凤清欢,似是想要从她的眸光深处,看穿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凤清欢目光戒备,刻意避开了男人的眼神。
“子聿哥的身世我怎么会知道?如果阿北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他。”
关于鬼灵族人的传说,不论是真是假,她都要保守秘密。
凤清欢突然感觉到,自己和燕子聿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为对方保守身世的秘密,也是在保护自己。
夜北冥的手指轻轻刮落在她的鼻尖,低笑声传来:“那好,本王现在就只问你……与燕子聿同乘一骑的事儿,你知不知错?”
熟悉的淡淡墨竹清香猛地凑近,男人的唇几乎触到凤清欢柔软的唇瓣。
凤清欢的水瞳微微紧缩,脸颊泛热,心跳怦怦加速,浑身的血液仿似在沸腾的油锅里,烫的近乎要燃烧起来。
“我……知错了。”
她原本想说的是没错,可眼前映入男人那张妖孽霸道的俊颜,脑子莫名一阵清灵空白,竟鬼使神差般说错了话。
这一刹,凤清欢又羞又窘,只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夜北冥低笑出声,性感薄唇勾扬,灿若朝阳。
他修长的手指再次轻轻刮落在凤清欢的鼻尖,连同眼底也漾着暧昧的气息:“欢儿既是知错,那打算如何弥补自己的过错?”
男人的声音里没有平日里的冷冽杀戮,全都化作柔情细水,好听的直让人骨头都酥了。
凤清欢一阵心悸,脸颊熨烫,朱唇紧抿:“不是要去蛮荒城吗?回来再补偿你。”
闻言,夜北冥下颌微扬,半眯的狭眸闪过一丝不能置信的欢喜。
显然,女人的回答让他很满意。
“好!”
蛮荒城,一望无际的漫天黄沙,景色萧糜清冷。
这座恢弘庄严的古堡,伫立在这漫天黄沙中,仿似神话故事里的修罗城,正是流放到蛮荒城庆王夜白辰的居住之地。
数百匹骆驼伏在古堡外,弥漫黄沙中一位身着白衣的削瘦男子,皮肤白皙,薄唇微翘,一双狭眸生得魅冶,比起女人还要貌美柔软三分。
当听见马蹄声从远方传来时,那双魅冶的鹰眸深处,闪过一道冷冽骇人的杀机,却瞬间即逝。
红鬃色的汗血宝马,在威严庄重的古堡前缓缓停了下来。
夜北冥率先从马背上跃下,回眸时伸出手,情深款款将凤清欢接落下来。
夜白辰手握成唇,落掩至唇边轻咳两声人:“得知王上驾到,白辰特意前来迎接。”
夜北冥手托着美人儿,目光倏地射向对面:“本王听闻庆王身体抱恙,又何必亲自出堡迎接……”
“王上御驾亲临,是蛮荒城莫大的荣幸,为兄又怎能不亲自迎接。”
兄弟俩虽然说着客气话,但眼神深处的刀光剑影,已不知交锋过多少回合。
凤清欢的眸光也忍不住朝对面的方向打量。
她发现这个夜白辰的容貌,竟与夜北冥竟有三分相似,五官俊美,星目流转,像极了夜空的上弦月。
只是,夜白辰看起来过于削瘦,说话还透着喘,身体似乎不太好。
很快,夜北冥和凤清欢在家仆的引路下,进入了这座肃穆森冷的古堡里。
“王上远道而来,只可惜这蛮荒城里物产稀少,也没有什么山珍海味招待王上,白辰命人宰杀了一匹骆驼,也算是能勉强凑上一桌盛宴,还请王上海涵。”
凤清欢顺着望去,桌上摆放着骆驼肉、骆驼筋、骆驼骨,果真就是一出骆驼全宴。
莫名嗅到空气里有股令她作呕难受的血腥气儿,凤清欢再定睛一看,原来桌上那大碗大碗装的不是酒,而是还冒着热气儿骆驼血。
夜白辰眉眼流转间,似敏锐的察觉出了什么。
他突然端起一大碗骆驼血,上前递至夜北冥面前:“王上,先喝碗骆驼血暖暖身子……”
温热浓郁的血腥味骤然离得太近,凤清欢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恶心,掩嘴转过身子一阵干呕。
夜北冥皱了皱眉头,一抬手将递到自己面前的那碗骆驼血推回到夜白辰的面前,意味深长:“庆王倒是挺适应蛮荒城饮血吃肉的日子,不过……比起骆驼血,本王还是更喜欢饮酒。”
说罢,他轻抚女人的后背,低沉关切:“欢儿可还好?”
夜白辰的目光落在凤清欢身上,略显苍白的唇角微勾,透着试探之意:“凤姑娘闻不惯腥味,怕是……有了身孕吧?恭喜王上、贺喜王上……”
夜北冥眯眼凝着他,毫不遮掩的反问:“欢儿有了身孕的喜事儿,相信皇兄应该早就听说了吧?今日这骆驼血,怕只是为了证实罢了。本王说的……应该没错吧?”
要知道,夜无霜早在数月前就得知了凤清欢怀孕的消息,他不可能不将这个情报传递给自己远在蛮荒城的亲哥哥。
夜白辰尬笑两声,随后便一拂袖袍。
在他无声的命令下,数名家仆急急上前,迅速撤下了桌上所有盛装着骆驼血的大碗。
“王上说笑了。既然王上喜欢饮酒,那今日白辰就陪王上喝到痛快为止。”
说罢,他瞥了眼身后的小厮,示意他给夜北冥倒酒。
几人围坐于桌宴前,夜北冥看似漫不经意瞥了眼正要倒酒的小厮,幽幽出声:“庆王不会是想趁着饮酒的机会,在酒水里对本王下毒吧?毕竟你流放在蛮荒城的这些年,小动作也没有间断过……”
夜白辰眸光一紧,眼神瞥向小厮的同时,依然面色淡定的回应:“王上若是真担心酒里有毒,白辰愿意先干为尽,以示忠心……”
说罢,他一抬手,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凤清欢突然盈盈浅笑着开了口:“清欢自幼喜欢阅读,我曾见一本奇书里写过杀人无痕的鸳鸯酒壶,分明是一只酒壶里倒出来的酒,却偏偏一人安然、一人命丧。不知庆王可曾听说过这种宝贝?”
她这话出,清楚看见夜白辰喉结滚动之间,多了几分艰难。
显然,他心里是发怵的。
不等夜白辰开口,倒是夜北冥肆虐的狂笑声先扬起——
“欢儿可真爱开玩笑,皇兄一番盛情备宴,又怎会加害于本王。更何况……庆王应该不会忘记,本王自幼跟着仙药族老族长长大,是在药罐子泡大的,早就百毒不浸,他若真是敢下药,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王只要跺跺脚,他这蛮荒城和古堡瞬间就能夷为平地。”
男人的话虽是张狂,其中威严戾气却是不容忽视。
夜白辰原本苍白的俊颜,这会儿变得更加苍白,嘴角却扬起狠绝冷魅的笑意,嗓音儒雅斯文——
“王上可曾听过,虎落平阳被犬欺?倘若白辰真有谋逆之心,你和凤姑娘孤身陷入我这蛮荒城,还真以为可以全身而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