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诚居然窃取了自己的书稿,还想研究怎么对付自己,而且还弄出了吴中四大才子,要跟自己打擂台……
张希孟被这条消息弄得一愣一愣的,行啊,张士诚的脑筋不差啊!给自己的牌面也不小。貌似吴中四大才子里面还有那个和刘基、宋濂起名的高启,听说也是个青年才俊,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必须打起精神来才行。
张希孟对郭英道:“张士诚用美色金钱,收买爪牙鹰犬,我们以理想主张赢得人心,你明白其中的差别吗?”
郭英绷着脸道:“我懂,我这段时间一直和兄长郭兴书信往来,他原原本本讲了战俘营的事情,讲了怎么改造俘虏。我也清楚了,金钱美女,或许能收买一个两个卑劣之徒,但是绝对买不了真心。指望着他们是成不了大事的。”
张希孟点头,“你能意识到这些,就很不错了,记住了,哪怕是刺探军情,了解各种消息,也要正道直行,不要以为卑鄙无耻,就能畅通无阻。毕竟我们做得任何事情,都要接受天下人的审视。。你坐在这个位置上,担着一万分的小心,很多人都说你这种人,不会有好下场。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把持得住,此生无忧。”
郭英连忙颔首,有张先生的保证,他算是放下了大半的心。
“张先生,我们是现在下手抓人,还是再等等情形?”
张希孟思索少许,道:“既然要抓人,就要堂堂正正,抓个现行,我给朱英写个条子,让他派人过来,领一套书过去。如果那个尤方过来,就立刻抓他,同时顺藤摸瓜,把那个宅子的所有人都抓起来。”
郭英立刻点头,连忙布置收网行动,确保万无一失。
尤方还不知道他已经落到了天罗地网之中,但是这并不能减少他的恐惧之情。
要刺杀张希孟,就算真的得手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努力回想,自己到底是走上这条路的……当初自己听闻朱家军开科取士,他就从杭州赶过来结果晚了一步,没有赶上。后来他在寺庙里住了一段时间,所幸遇上了朱元璋给朱英找老师,他因为书画本事过硬,算是如愿成了朱英的老师。
再之后,他就在寺庙里遇上了一个上香的女子,一来二去,搅合在了一起。结果被女孩的父亲撞破,气得要打死他们,说女孩已经订了婚,竟然干出了这等丑事,让家族无光,丢了祖宗的脸……
尤方吓得跪在地上哀求,把脑袋都磕破了,老头总算答应放过他们,婚事可以退了,但是他必须对女孩好,必须孝顺岳父。
彼时尤方的魂都没了大半,老爷子不但不惩罚自己,还顺水推舟,让自己娶了心上人,成就连理,这是多大的恩情啊!
尤方简直把老头当成了亲爹,使劲儿孝顺。
其乐融融,到了今天,妻子又给他怀了孩子。
如果没有暗杀的事情,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天下最幸运的人了。
只不过当此刻回头看的时候,尤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开始就落入了一个陷阱,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从自己去寺庙暂居,到遇上女人,再到成就夫妻……一切都巧得和戏文编的似的。
崔莺莺碰上了张君瑞,从此过上了举案齐眉的好日子,怎么想都有点让人不敢相信……偏偏自己就信了,一脚踏进来,就算想回头,路又在哪里?
尤方在张希孟的府邸前面转了三圈,不停向里面张望,他想进去,把事情说了,或许就能解脱出来。
但是他毕竟偷了书稿,只怕光是这一件事,就足以砍头了。
既然怎么都是死,又何必自己找死?
尤方终究没有迈出这一步,他回到了朱英的府邸,打算给朱英上课,凑巧张希孟的条子送过来,让过去搬书。
尤方倒是没有怀疑是针对他的,只是尚在迟疑,要不要下手。
不过能去张府搬书,还可能见到张相,其他人都求之不得,尤方不敢怠慢,赶快过来。
顺顺利利,到书房门口。
此刻尤方的脚步停了下来,前不久他就是这样进了书房,打开了张希孟的书柜,取走了里面的一份书稿,然后匆匆离开。
彼时他还琢磨着,是老岳父仰慕张相,非要拿到张相的手稿,才出此下策。
可后来他才知道,老岳父竟然要送给朋友,而这位朋友居然是张士诚的人。
事已至此,尤方又有什么办法?
反正这都是最后一次,只要下药成功,他就赶快逃跑,不管张希孟是死是活,他都可以解脱了。
想到这里,尤方不再迟疑,他迈步进去,果然发现了有一摞书放在案头。
尤方急忙过来清点,没有错误,但他更多的目光却放在了一个紫砂茶杯上面,这是张希孟常用的杯子,能看到长期泡茶留下来的厚厚茶垢。
由于越来越多夜间写作,张希孟迷上了喝浓茶,一大把茶叶,用滚水泡,充分释放咖啡因,当喝到嘴里,浓浓的苦涩瞬间释放开,文思一下子就打开了,写到后半夜都不带困倦的。
尤方的心怦怦乱跳,他太清楚了,这种浓茶颜色深,味道重,把毒药放进去,就算喝下去出了事,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他就可以和美人安然脱身了。
不要犹豫了,干了!
尤方匆匆取出深色粉末,倒进了张希孟的茶杯里,然后将包着粉末的纸,塞到了书页中间,抱起一摞书,起身就要走。
“是尤先生吗?”
张希孟突然从外面走进来,笑着打招呼。
尤方一怔,浑身哆嗦,只能勉强控制住情绪,不至于露馅。
“张,张相!”
张希孟笑道:“用不着客气,我正要找你……我这府邸的人也太少了,前些天丢了好几份手稿,让他们找,也找不到。八成是拿去厨房点火了。这帮没有学问的人,着实不行。我看你教导朱英,表现不错,书画也都是一流的,就在我这里,负责处理文字吧,正好接替刘基的位置,如何?”
张希孟笑呵呵说道,尤方听在耳朵里,却是惊雷炸响,浑身剧烈颤抖。
丢书稿的事情,张希孟没有当回事,这是一喜,要重用自己,又是一喜!
只要在张希孟身边一段时间,出去了至少就是知府,自己出身贫苦,是靠着资助,才能读书。
如今能一步登天,还有什么奢求!
当真是生我者父母,爹妈不如张丞相啊!
就在尤方想着怎么回答的时候,张希孟已经从旁边取来了水壶,倒入了茶杯里。
看着热气缭绕,尤方一怔,这,这怎么办?
阻止吗?
可万一泄露了怎么办?
不阻止,张相死了,自己的前程又该怎么办?
尤方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为什么要让自己面临这种选择啊?
他傻傻看着张希孟举起茶杯,突然,他把茶杯送到了尤方面前。
“往后一起共事,这里没有酒,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喝吧!”
张希孟把茶杯递到了尤方面前。
顿时吓得尤方变颜变色,怀里的书籍都要抱不住了。
“张,张相,我,我怎么能喝你的茶啊?这,这茶很珍贵的。”
张希孟笑了,“什么珍贵?就是随便些叶子罢了,又不是小龙团,俗话说茶酒不分家,今天你喝我的,明天我喝你的……怎么你要拒绝我的好意?”
尤方浑身哆嗦,他抬头看了看张希孟的目光,竟然从中感觉到了一丝杀机。
“我,我不敢……张相恩赐,小人铭刻肺腑,我,我拿回去慢慢品味。”
张希孟淡淡道:“用不着,回去了茶就凉了,快点趁热!”
“我,我……喝!”
尤方双手颤抖,将书稿磨磨蹭蹭,放在了桌案上。他脑筋快速转动,想着活命的办法。奈何张希孟就在旁边看着,根本不给他机会。
尤方苦着脸,艰难抓起茶杯,一点点抬起来,从他的鬓角流下了冷汗。
“张,张相,我,我喝了。”
“喝吧!”张希孟笑道:“喝茶多是一件美事!喝完了我还有事情交代。”
尤方盯着这一杯茶,五味杂陈,他明明可以改变命运,一跃成为朱家军的大官,从此荣华富贵,但是他偏偏鬼迷心窍,上了贼船,再也下不来了。
怔了许久,尤方终于扬起脖子,喝下了一口茶,随即慌忙道:“张相,卑职告辞了,回头再来。”
尤方想要逃命,或许这时候催吐,还能保住这条命。
可就在他跑到门口的时候,张希孟突然道:“这么大人,怎么还丢三落四,书还在这里呢!”
尤方一顿,他只能回头,抱起书稿,再往外面跑,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脚步也踉跄了。
这药还真厉害!
就在尤方迈步,要出去的时候,面前竟然多出了好几个人。
有郭英,有卢秋云,有拱卫司的士兵,还有尤方的媳妇,岳父,以及两个仆人。
“你,你们怎么在这里?”尤方惊讶问道。
郭英呵呵一笑,“尤先生,听人说你还是孤身一人,没想到偷偷成了家,都快当爹了,真是让人很意外啊!”
尤方大惊,他再迟钝,也知道事情不对劲儿。
正在这时候,又有人过来,他们押解着几个僧人,也赶了过来。
郭英笑眯眯道:“你们成亲,不能没有大媒人,头一次听说,庙里还给安排西厢巧遇的美事,尤先生,你的福气不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