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棠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是吗?”
关注个人是怎么关注到投票上去的?
然而关叙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正经,甚至还跟着好奇地看了一下:“所以……是什么投票?”
他要看,阮秋棠反而就把手机抽了回来:“没什么。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点的。”
“你现在是话题中心,有时候首页就会弹出相关内容,所以不小心点到很正常。”关叙站在她面前,“而且,我为什么要故意点?”
这句话像是把阮秋棠问倒了。
她支吾了一下,不过还是想了想终于勉强找出一个理由:“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让你帮我关注小叶,才要专门这一下。”
“你不是说了你俩没什么别的关系么。”关叙神色淡然自若,“我要是介意,为什么还要帮你加关注?”
“虽然说是这么说……”阮秋棠捏着下巴,不自觉拖长了声音。
她对爱情不大敏感,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仿佛隐隐有种直觉,就是关叙可能会因为叶子辰的事不太开心。
但叶子辰好像又跟这几年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对方还认识她外婆。
要是她跟关叙是真的夫妻还好,可惜不是,自己要是忽然就因为找了个陌生人闪婚,就对所有自己的朋友冷淡下来,也不现实。
“而且阮阮之前恋爱经验那么丰富,我要是真的一个一个计较起来,又哪里能计较得完。”关叙又说道。
阮秋棠皱着眉,想继续反驳两句,但话到嘴边又换了个方向,变成了另一种语调:“那可不,毕竟我天生丽质,受欢迎也是难免的。”
这次关叙也没揶揄她,反而还挑了挑眉毛,轻笑一声:“也是。”
于是上次的那一点不欢而散仿佛不存在,两人好像都能十分体面地面对这个问题。
“早点睡吧。”关叙的声音还残留了几缕笑意,“过两天不是还要去你父母那边?”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阮秋棠难免有些头疼。
她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关叙打个预防针。
“我爸可能会……”她觉得开口都有些艰难,毕竟是自己家里的事,不知怎么跟关叙概述,“总之就是他对你估计会非常热情。”
相处几日,阮秋棠也看得出关叙不喜欢谄媚的、贴上来的对象,而自己父亲,从这几天的满意程度来看,以他极端势利的性格,到时候肯定激动得很。
原因当然不是真的相信自己找了个真爱,而是他的女儿傍上了一棵摇钱树。
想到这里她多少有点烦躁,低下头:“反正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了就直接说,没关系的。”
“我跟他们的关系也就那样。”
她话里的意思是,让关叙不用像跟自己去看外婆时演得那么认真。
“反正就算我爸真的看出来我俩是协议结婚,肯定也不会劝我离的。”她说,“随便演演得了。”
阮秋棠把实情说完,自己心里也松快了一些,她呼出一口气:“好了,你也早点休息——”
“不会的。”关叙却忽然开了口。
方才与她闲聊似的笑意淡去不少,阮秋棠还以为他是不高兴,便探究地想要抬头看。
然而当她撞进对方的眼眸里,才发现关叙并不是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只是目光相较于之前,变得认真了起来。
他的瞳仁里清澈地倒映出阮秋棠的模样,她像是有些失神,忘了该开口继续说什么。
因此她看见关叙的薄唇动了动,仿佛在给出承诺似的,低声开了口。
他说:“没事的。”
他说:“你别担心。”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话,阮秋棠却觉得自己几分钟前的那一点躁郁像是被风拂过,消散了许多。
她看见自己在对方瞳孔中的模样,渐渐回过神:“好。”
关叙点头,转身出了门。
没想到几分钟后,阮秋棠又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关叙再一次推门进来,跟刚才不同的是,手里好像拿了杯水。
等端到自己面前一看,是一杯用小奶锅热过的牛奶,加了蜂蜜,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奶皮。
阮秋棠怔了怔:“刚才段叔他们不是已经收拾准备睡了么?怎么还……”
“支个锅热杯牛奶而已,这我还是会的,不至于惊动厨房。”关叙说得云淡风轻,“不过不常弄,听说睡前喝会舒服一些。”
阮秋棠接过来,杯壁的温暖传递到手指,在接触到的那一刻,她的确感觉提到父母时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关总,这算是在安慰我?”阮秋棠扬唇一笑,抬眼看着他。
“如果你觉得这是安慰的话,也算。”关叙也不否认,他站得笔直,睡袍也掩不住优越的身材比例,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下也显出一点温馨。
体贴,绅士,而从不逾矩。
“更何况,不管我们之间实际关系是什么,察觉到面前的人情绪低落,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关叙看着他,淡淡地说。
他的脸在夜灯的包裹下有种平易近人的英俊,仿佛热搜上新闻上的那些标签在此刻都不存在,他不是什么掌握了科技命脉的大佬,不是家世显赫、名媛趋之若鹜的集团总裁,只是一个现在可以与她说说话的人,温和得触手可及。
阮秋棠看着他的眼睛:“有时候看着你这么周到绅士,根本就不相信你说的,什么在这一方面全无经历。”
关叙听见这句话,不反驳也不回答,只是问了句与此无关的:“你尝尝,蜂蜜有没有加多?”
阮秋棠自然也不会再追问,乖乖双手捧起杯子喝了一口。
醇浓的牛奶与清甜的蜂蜜丝丝交融,带着能抚慰人心的温度。
她微微弯起眼睛,感受到一点没来由的幸福感,笑着说:“没加多,很合适。”
关叙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阮秋棠握着手里的杯子,难免会设想刚才关叙一个人在厨房的模样。
像他这样身份的人,也会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再找来一口小奶锅,开火加热。
他当时的动作是怎样,是熟练还是生疏?
阮秋棠想象不出来。
“我不然随便跟你说说我父母吧?”阮秋棠想了想,难得在这个夜晚对着对面的男人有了一丝倾诉欲,“你要是还不困的话。”
关叙没拒绝,在她身旁坐下来:“好。”
“其实如果要概括,倒也实在没什么新意。”她说。
“我母亲很年轻就跟我父亲结婚了,那时候我外婆其实想过阻止,但我母亲当时坚持要嫁给他,旁人说什么都没用。
“她小时候也是受了万千宠爱长大的,那时候我爸只是我外婆家里的司机,天天接送我母亲,谁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等一年后我妈拼死拼活要结婚的时候,才说出自己已经怀上了我。
“这种事其实说不上多么光彩,我外婆怎么也不同意,但没办法,那时候已经五个多月了,打掉对她身体伤害也很大。而且那时候我爸也承诺过会对她好,一来二去,实在拗不过,两人就结婚了。
“其实后来想想,我觉得我爸还是有些厉害的——毕竟从跟我妈结婚开始,身份三级跳,不仅一步一步接手了家里的产业,也真的凭本事越做越大。
“而当他越做越大,也就代表了他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妈在爱情的荷尔蒙褪去以后,也渐渐看清了我爸的真面目——结婚的目的,有计划地让她怀孕,以及一步一步事业的转移。她不再能跟之前做大小姐一样每天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要陪我爸应付,对外他们伉俪情深,相敬如宾,而一回到家,两人的矛盾早就越来越大,不可调和。
“还好那时候我妈还是愿意陪我,我也因此接触到了音乐。
“小时候他们每天总有数不尽的争吵,我看过我妈太多次歇斯底里或者绝望的样子,也见过我爸无数次唯利是图的嘴脸,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根本就没有过任何改变。
“他们当时一吵架我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练琴,一直练一直练,只要我弹琴的声音足够大、足够久,我就不会听见那些让我不知所措和心烦的东西。我当时觉得他们图什么呢?离婚不好么?为什么要一直彼此折磨。可我爸说,如果跟妈妈离婚就会损失很多生意,那些都是不必要的损失,所以让我妈别闹,但我妈听到这些说辞,又只会更进一步的歇斯底里,哪里还有当年当大小姐的样子……
“所以我一直觉得,对我父亲来说,妻子和女儿,不过都是他用来装点门面的工具罢了。他好像生来就是不会爱的,包括对我。”阮秋棠说完了很长的一段话,便沉默了片刻。
关叙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也没有打断、或是离开。
“后来我出国前夕,母亲急病离世,我父亲对外表现得悲痛欲绝,也立下了什么自己会忠贞不二、从此绝不再娶妻的誓言,其实也没有伤痛多久——毕竟对他来说,只是少了一件衣服,能悲痛到哪里去呢,是吧?”
“都是做给人前看的,这样他的股价就不会受到太大影响,至于他人后其实早就有了新人,只是为了维持人设和形象从不带回家而已,”阮秋棠嗤笑一声,“说不定其实连孩子都有了吧。反正我也懒得管,别舞到我面前来就行。”
“所以……”阮秋棠声音低了低,像是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开了口,“我也知道的。”
“我回国以后他那么着急地给我安排相亲,多少是因为公司需要新的正面的形象,介绍的也多是会跟自己有利益往来的对象,我只要表现出不愿意,他就会以各种条件来威胁。”
“反正在他看来,我多么努力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都是不重要的,我获得的奖、我的成就和我的理想都不值一提,最多只能供他在相亲履历上说一句,‘我的女儿钢琴弹得特别好,带出去一定会有面子’。”
说到这里,阮秋棠忽然自嘲地笑笑:“说实话,其实当时我跟他说我结婚了有很大一部分较劲,或者报复的想法,当时我想,如果我的结婚对象真的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那我估计会更期待他听见这消息时的表情。”
关叙此刻的神情有些难看,阮秋棠凑近瞧了瞧:“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眉心,带着牛奶温度的手指柔软而温暖:“关总这么帅的一张脸,皱起眉头来岂不是暴殄天物。”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别的原因,总之关叙的眉头果真舒展了一些。
“你看,我说完了,我的故事就是这么无聊,多没意思。”阮秋棠将最后一口蜂蜜牛奶一饮而尽,说道。
“也难为你听我说完了,”她无所谓地笑笑,“我都你讲了实情,你要是觉得烦,要是实在不想露面也没事。我会去跟我父亲说。”
“没事,我陪你去。”关叙声音带着点深邃和悠远,低声道。
阮秋棠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关叙说这些,因为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单纯的合作伙伴,似乎没有交心的必要。
然而也许是今天下午的日光太好,喷泉折射出的彩虹太漂亮,又或是手里的这杯牛奶很甜,才让她有了不一样的决定。
她朝关叙眨眨眼:“那就多谢啦。”
而关叙却没立刻开口,阮秋棠有些疑惑:“怎么?”
话没说完,她忽然感觉一点温热覆上了自己的嘴唇,然后轻轻一抹。
是关叙的手指。
她怔了怔,看见对方俯下身靠近自己,将手指放在她的下唇,点了一下,才移开手。
“有一点奶皮。”关叙说。
阮秋棠看见对方指尖沾了一点白色,是自己刚刚喝牛奶时沾上的。
明明是再自然没有的动作,阮秋棠却蓦地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还好,关叙只是抹掉她唇边的那一点乳白,便随意地抽了张纸擦了擦手。
但她还是闻到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一点散不去的奶香气味。
“早点睡吧。”关叙退开一步,说道。
等他站起身时,阮秋棠看见他的背影,忽然有些冲动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关叙。”
他转过脸来,眉目深邃俊朗,等她开口。
“关叙,”她又叫了一遍,“你说,我们要是这么过下去,十年后会不会也变成我父母那样?”
毕竟是没有爱情的、虚假的婚姻。
“算了,你当我没说,”阮秋棠说了一半又有些后悔,想收回自己的话,“好歹我们至少目的都明确,还签了协议呢。”
白纸黑字的冰冷协议,总要比虚无缥缈的海誓山盟来得靠谱。
然而,大约过了两分钟,关叙才重新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如弦音:“不会。”
阮秋棠没再问,最后说了一句:“晚安。”八壹中文網
她没问关叙那两个字的详情,不知道他说的“不会”,是指他们不会变成自己父母这样,还是说不会真的这样在一起度过漫长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