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rew不太了解流行乐,更不懂中文,不过虽然不知道这首歌,但歌名已经很直白地表达出了关叙的意思。
他的脸霎时涨红了,andrew跟叶子辰找到这里来也是一时上头——毕竟他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认为,叶子辰是自己的劲敌。
这种总是埋在艺术里的人总有点自己的别扭,andrew当时一直以为自己的女神跟她的学弟青梅竹马,因此曲子写了不少,只是能送出去的没几篇。
正当他以为可能他就要接受这个事实时,居然在邮箱里收到了一封结婚请柬。
女神的结婚对象甚至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
这个认知让他大受打击,以至于在今天的婚礼现场再见到叶子辰时,两人瞬间产生了一点惺惺相惜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于是之前的龃龉像是不存在一般,两人互相宽慰着,又结合了阮秋棠当年读书时的性格,一致认定这段婚姻里多少有点隐情。
不过andrew倒是没叶子辰那么执着,在仪式结束后其实就有点打退堂鼓了,只是叶子辰还梗着,说绝不相信他的学姐会那么草率地进入一场婚姻,两人做了一番建设,这才被叶子辰怂恿走了过来。
因为他跟关叙的对话就显得温和了不少,最后只把话头归于“希望她好”。
更何况,虽然他跟叶子辰现在算是同一种身份,但好像两人都不怎么想承认他们是“失恋阵线联盟”这回事。
andrew说道:“关先生,我是祝福你们的,并不知道您让乐团演奏这首歌的意思。”
只是关叙好像也不吃这一套。
“要这么说,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位是什么意思了。”
关叙的表情看上去还是温和的,只是语气里不尽如此:“不知道是靠着从小的邻里关系骗个微博关注就偷着乐,还是借着乐团合作的名义写曲,只为了博人一笑?”
他这句话的攻击性不可谓不强,几乎不像是一直保持着绅士骄矜的关叙能说出来的话。
而这句话一瞬间把面前两人难以启齿的想法给直接掀开了。
要是别人还好,可揭开这个念头的人站在他们曾经想过的位置上。
叶子辰似乎更听不得这个,张了张嘴甚至没立刻发出声音,再开口时甚至带了一点愤怒:“你,你肯定是用什么威胁了学姐——”
关叙的神色从容,且还要接着补刀:“你们自己发现为时已晚,现在却怨天尤人地过来找我?”
大约是被关叙戳中了肺管子,叶子辰又猛地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正巧前些时间去音乐厅问过学姐的演奏会合约,这些天全都有了变动,回到了她自己的手上!是不是你以这件事来要挟她?!”
叶子辰不说这句还好,他只感觉自己话音刚落,面前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男人神色一沉。
周围的气压似乎都低了些许。
关叙重新开口,只是声音里带着冰冷,连先前或炫耀或轻松的情绪都没有了:“所以你也知道,她的合约不在她自己手里?”
叶子辰话音一哽:“我……”
“那你明知她在音乐上不能获得全权的自由,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揣着自以为是的那点想象和喜欢,也配来找我?”
“你跟她认识得是久,原来她的难处你不是不知道,却就这样看着她?你也敢说你是真的喜欢?”
叶子辰被压得哑口无言,忍不住想辩解:“我、我……所以我回来跟云市的乐团做首席,还想跟她一起去福利院义演,我是想陪着学姐的……”
关叙听了似乎觉得可笑,脸上的表情是倨傲的,忍无可忍地冷笑一声。
“这就是你无能的借口?”关叙又恢复了先前的淡漠,声音里明明没有蔑视,却总让叶子辰觉得抬不起头来。
“那好啊,等下她出来了,我给你时间,你大可以对着她表白,说原来你不止把她当做学姐,你其实爱慕她很久,会回云市做首席是为了她,可却做不了其他事。”
关叙的眼神里有很轻的不屑:“我刚才提到的这些事,你有哪件敢说?”
叶子辰没想到白天看上去如此风度翩翩的人此刻这么不好对付,登时其他想说的话都碎在了喉咙里,只剩一点语无伦次的辩驳:“我,我不是……”
“你敢吗?”关叙像是不想多听,只重复了这三个字。
因为他是刻意也说给andrew听的,于是侧过头去,一旁的知名作曲家口中也只剩了几个干巴巴的“well”。
“所以,”关叙理了理袖口上白色的贝母扣,重新淡笑了一下,大有“好心劝退非不听,一定要上来撞枪口”的意味,慢慢地说,“那些话我都能说,你做不到的事我能做,你们凭什么来找我要一个答案?”
关叙的话仿佛当头棒喝,叶子辰的脸色红了又白,嘴唇也被自己咬得毫无血色。
他生来至今也算顺风顺水,没遇上过什么挫折,便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能如同他想象的那样——做自己喜欢的事,最后顺理成章地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直到回国突然发现一切都变了,喜欢的人有了伴侣,计划被打乱,他当然不甘心——或者说执迷不悟地给自己一个假象不肯相信,连到了现场也存着妄想,不知道是想给自己一个梦醒的理由,还是真的执着于一个都不敢开口说喜欢的人。
三人以这样尴尬的姿势僵持沉默了几分钟,别墅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关叙——”
阮秋棠换了一套更方便走动的纱裙,又顺便补了妆,叫着他的名字从里面走出来。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眼下有些诡异的局面。
当时阮秋棠问过关叙要不要给andrew发邀请函,但没想到现在他们三人居然还能……在这里聊上?
她实在好奇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们都说了什么,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便先走到关叙身旁去,小声说:“你们还要聊一会儿吗?”
话刚说完她就被关叙攥住了手。
对方的力气好像比之前还要大一些,带着她熟悉的热意,因此她没有挣开。
关叙摇摇头,轻笑道:“没事。刚才遇见,听说是你当年的校友,就随口聊了两句。”
他说完,还朝面前的两个男人略一颔首。
叶子辰也连忙调整好表情,说道:“学姐。”
仿佛刚才的那些对话都没发生过一样。
关叙听见他只说了这两个字,脸上笑容的弧度更明显了些,像是想法得到了印证——他笃定叶子辰还是不敢开口。
阮秋棠应了一声,又大方地跟一旁的andrew问了声好。
对方的表情也是有些恍惚,好在andrew向来反应就有些迟钝,半晌才点了点头,叫了一声阮秋棠的英文名。
虽然阮秋棠不是很确定,但还是能感受得出来现在的气氛不对,更何况她当时还因为叶子辰跟关叙起过一次争执。
于是她干脆勾住了关叙的胳膊,仰头问他:“那我们先过去吗?”
关叙沉声应了,不过却没立刻迈步,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既然他们是你的校友,不如一起敬各位一杯吧。”
阮秋棠只顾跟着他走,见关叙走到最近的香槟台上拿了两支酒,分别递给面前的两个人。
眼看关叙拿了第三支酒杯,阮秋棠下意识就要接过来,没想到刚伸出手,关叙就故意把酒杯往上一抬,举到她拿不到的位置:“阮阮,你去拿杯果汁就好。”
阮秋棠立刻就不乐意了,不服地要去够:“我知道这个酒度数不高!我可以喝!”
然而一旁观察着的安东尼奥已经十分机敏地递了一杯橙汁过来:“太太。”
阮秋棠其实也没那么想喝那杯香槟,但关叙不给反而挑起了她的兴趣,这下也没顾着可能还有跟拍pd了:“关叙,你快点给我!”
关叙不为所动,抓着她想要作乱的手腕,低声反问:“你上次喝醉了发生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阮秋棠整个人脸一红,当时酒醒后的画面全涌了上来,支支吾吾的:“那个,那个度数太高,不算数的。而且我俩还得敬酒呢。”
“好了。”关叙把安东尼奥递过来的果汁拿给她,“你的那份我替你喝。你好好喝果汁就行。”
阮秋棠抿了抿唇,好像颇不服气地皱了下鼻子,最终才勉强妥协,慢吞吞地说:“好吧。”
这一场面在他们这些天里也不是第一次发生,阮秋棠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这一幕落在原本就已经心情复杂的两个人“失恋者联盟”里,就完全是另一幅画面了。
面容精致如仙女一般的新娘巧笑倩兮,被对方抓着手腕,只能不服气地无奈撒娇,怎么看怎么自然,甜得浑然天成。
叶子辰的笑容勉强得阮秋棠都看了出来,她眉毛动了动,好奇地问:“学弟,你是有些不舒服吗?”
关叙也凑过来,状似十分关心地问:“岛上有医疗人员,需不需要他们替你看看?”
说完,还作势要去叫负责看病的人过来。
叶子辰当即咳嗽一声,勉力直起腰,朝两人摆手,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可能就是刚才吹了点海风,有些头晕。”
“这也不算小事。”关叙似乎很在意,“要是中暑了,就去里面休息休息。”
叶子辰只能跟着一起装客气:“好的,关先生。”
一旁的andrew看见这一幕倒是连话都忘了接。
关叙于是举起手里的香槟:“那叶先生身体不适,这酒——”
“我没事。”叶子辰开口打断,还接过了另一支酒,“我可以喝的。”
“是吗。”关叙淡淡地回了一句,目光直直地落在对方身上。
叶子辰硬着头皮,也看过去。
叶子辰毕竟要比他小上好几岁,又是无忧无虑锦衣玉食长大,虽然在心里想着不能输,但光一抬眼,气势就已经被压了下去。
关叙晃了晃酒杯,轻声道:“那么,叶先生,敬你。”
敬酒这事本来就得两人一起,阮秋棠也忿忿地陪着关叙,拿起手上的果汁,说:“学弟。”
不过她是不怎么会说词的,当时两人对这个环节也商量过,阮秋棠只负责跟着,一切的话由关叙来说就好。
于是关叙淡笑着,思忖片刻:“我跟阮阮认识的时间不如你久,听说你们当年也是很好的邻居,后来她一个人出国,也是得你照顾。”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诚的,像是真的有遗憾,遗憾自己不曾在那个时刻出现,让他的新婚妻子不得不早早独立,一人在异国数年。
叶子辰像是也感受到了,不过脸色依然算不上好看,更多的是一种不甘。
然而关叙坦荡地应对着这种不甘,甚至乐于看到这样的不甘——
他继续道:“因此,这杯酒敬你对她的照料,对她的帮助,真的很感谢。”
后面的一句则是明晃晃地告诉他,既然你到现在也没这个胆量说,那感谢归感谢,以后就不必再逾矩了。
叶子辰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努力压制着心里的情绪,直到眼眶都泛起一点不自然的红。
但身旁不止他们两人,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他看着关叙,握着酒杯的手指很用力,把上面的雾气都抹散了,然后一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阮秋棠再怎么迟钝,现在看着两人现在的氛围也能感觉到什么。
她一边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但叶子辰却重新拿了一支酒,再一次对着关叙。
“那么,关先生。”
叶子辰的嘴唇抿得很紧,有些摇晃地拿着新的酒杯走向关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也希望你真的能一直保护她,做到一切你真的能做到的。”
他在这一刻承认自己确实是个懦夫,揣着心知肚明的谨慎,到最后也没能真正说出来。
“我会的。”关叙脸上收了笑,将手中的酒杯与他轻轻一碰,像是承诺,更是保证,“尽我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