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近四千户京兆府百姓抵达河阳了。
他們只稍事休整了旬日,將养下身體,然后便被动員起来,輸送物资到广河、板渚二城。
徭役劳作,非常辛苦。背井离乡,心中彷徨。
但徭役時吃食供給充足,奶粉、乳酪、粟米饭、胡饼、酱菜,其实不错了。徭役的一大恐怖之處,就在于让你自备干粮,但很多穷苦之人家無隔夜粮,这就难了。
背井离乡的痛楚,被许诺給他們的二十亩土地給沖淡了。如果被選上土团乡夫,集中操练,并且随大军出征,不管你打没打仗,只要出征了,回去后都能再分五亩地。若有战功,那就要细算了,總之土地赏赐很慷慨——大伙也不担心夏王兑现不了,因為谁都看到了孟、怀二州那满地长草的撂荒土地……
發役、征兵不留情面,但給足粮食,还分地,對河阳数万名操练不辍的壮丁来说,似乎还不错。
板渚、广河二城破损严重,这會也在进行修缮。
因為修武县的大型砖瓦轮窑已经开始运作,产出了很多条砖,这两座城池修缮完毕之后應該會更加坚固。
武德、武陟两县也在起窑,但人手是個大问题。
本来就只有万余梁人、淮人俘虏,最近正在往这边發送长安流人,大概万把人的样子。短期来看,似乎够用了,长期而言,还是不太够。
邵树德一度感慨,為何陇右、河西二镇没有蕃人造反呢?不然他就有很多俘虏可用了,惆怅啊。
當然,他們不造反,还是會被征丁。邵树德刚刚下令,鄯、廓二州吐蕃诸部及杨、罗、梁党项诸部,联合發五千帐东行,為他征战。
韦昭度在陇右干得也不错。他从岷、成、阶诸州征發了三千余帐羌种东行,洮州羌种也有几個酋豪来降。韦昭度乐观地表示,待他再施加一些手段,洮州或能為陇右镇控制。
總之一片欣欣向荣,后方腹地源源不断地支援前线,已经形成了非常良好的正循环。
打仗,打的就是消耗。朱全忠看到邵树德的大后方,不知道會不會羡慕得口水流出来。
干宁二年十一月初九,就在邵树德离开陜州,抵达华州附近的神臺宫停留,并打算经石隄谷南下前往商洛時,高仁厚亲自带着玉门军五千步骑抵达板渚城。
“传令,多张旗帜。”高仁厚登上了刚刚修补了一部分的女墻,看着因為天气轉冷,开始渐渐从河面上消失的梁军水师战舰,下令道。
“再让龙润的兵馬夜間出城,白天进城,大旗給我举高點,要让梁人看見。”高仁厚又补充了一句。
“遵命。”很快有人下去传令了。
高仁厚手头的兵力并不十分充裕,目前能战的只有飞龙军五千骑馬步兵、玉门军副使龙润所將五千步骑、关北蕃部八千步骑、归德军八千步卒、保义军右厢解宾部五千人,计三万余众。
攻破板渚、河阳关之战,损失了大量河阳土团乡夫,归德军、保义军右厢死伤也不小,灵州朱叔宗训练的續备军已经抽调新兵往这边發送,这會刚刚走到蒲津关,正在兼程赶来。
按照邵树德給他交的底,兵力集結將在十一月底之前完成。
前来增援的首批兵力是河中節度使王瑶部一万人。
已经在河中休整了数月的武威、天德、赤水、武兴、固镇、天雄六军以及侍卫亲军五万多人馬亦可以随時增援上来。
李唐宾辖下兵馬,则有天柱、经略、定远、顺义外加保义军左厢,计步骑三万三千余人。
潼关还有河源军八千步骑,他們與已经快速赶到同州的豹骑都一千余骑暂時作為预备队。
义从军、振武军、铁骑军、银枪都三万六千步骑镇守关北老巢。
仔细算算,这會部署在前线的兵力已经约七万四千人,还有六万多人可以随時投入战場。
这一次在北方两大战場投入的兵力,確实是創夏军的记錄了,足足十余万。
持續抢运了一年的物资,就為了今冬这場大战!
“传令广河镇解宾,故布疑阵,令梁贼不得窥觑虚实。”
“传令庄靖、浑固,率阴山蕃部两千步骑进驻中潬城,孟州遣州县兵两千人进驻协防。符存审率归德军返回孟州,整补完新兵后开往武德县。”
庄靖、浑固二將,皆出身阴山五大巡检使之庄浪部、浑部,他們很显然是為了防备河阳南城的梁军在水师配合下反扑。
“传令魏穰,引两千步骑至怀州北之万善镇戍守。”
魏穰,出身河套地斤泽巡检使嵬才部,他这一路是為了防备泽州兵南下,怀州那边还有三千州兵。若李罕之真的不知死活,那高仁厚也不會客气,直接调集大军攻入他老巢,想必李克用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對了,李克用最近在幽州大战三場,两胜一负。
第一战,克用采纳次子李存勖之计,突袭瀛州单可及,大胜,俘斩数千。
第二战,成德王镕参與了进来,率赵兵三万北上,匯合卢文进的莫州兵,开至瀛州,與单可及里應外合,共伐晋兵。克用只带了两万人而来,义子李存孝从草原上拉来的杂胡先逃,牵动大军溃败。
第三战,幽州高思继兄弟闻克用兵败,据城而叛。李克用收拾兵馬,尚有五六万人,回师與燕兵战,大破之,斩高思祥。
三場战斗,總體来说还是赢的。但赢着赢着,幽州局势突然就变差了,让人很是無语。
现在李克用屯兵幽州郊野,仰天长嘆,誓要斩了高家兄弟。但背后还有北上的王镕、单可及、卢文进数万兵馬,形势并不是很乐观。
怎么會搞成这样?
李克用一度要征调留守河东的五万衙军,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决定靠手头这五万多人與各路贼人大战,端地是豪情万丈,局势却是一地鸡毛。
……
李克用在幽州鏖战,但李罕之的日子又过不下去了。
这不,眼看着腊月將至,弟兄們的冬至赏赐还没着落,李罕之便坐不住了。
可别忘了,冬至后面紧跟着是正旦,这种重要節日能不發赏?
正月过了是春社,也是非常重要的節日,后面还要發春衣布料赏赐下去,哪来的钱帛?
晋阳發赏?或许會有一些,但不够!要知道,幽州遍地烽火,已经無法給河东提供多少财货,今年注定要过苦日子了。
但泽州的武夫們不愿过苦日子!
事情至此,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了。十一月十五,李罕之带着一万步骑,离开了泽州城,经潞州过滏口陉,随后直接南下,攻入相州。第一战就擊破了無备的邺县,随后分兵大掠临漳,兵逼相州理所安阳,全州大震。
多说一句,李罕之部只买了“单程票”,即随身携带的粮草不多,完全指着去肥的流油的魏博劫掠呢。
相、卫二州,已经是第二次被李罕之大掠了,另外还被李克用劫掠过一次。嗯,李克用还算约束着一點军纪,多為求财,杀戮很少,但李罕之部可就生冷不忌了,烧杀抢掠,無恶不作。
不知道魏博節度使罗弘信闻讯之后,到底會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李罕之刚刚离开泽州之時,消息就第一時間传到了河阳,随后快馬發往正在出巡的邵树德處。
邵树德收到消息時已经是十九日,此時邵树德已经抵达商州洛南县,打算一日后启程前往理所上洛县,接見當地官員、將佐,顺便看看道路、仓城整修得如何了,京兆府、干州往这边輸送了多少粮帛。
“万万没想到,發出第一擊的竟然是李罕之。”洛南县外的大营之内,邵树德感慨连连。
尚宫陈氏禀報后就退下了,她最近總感觉有些疲累,可能是怀上了,邵树德打算让她好好休息一番。
陈诚、赵光逢二人很快被喊了过来。
“恭喜大帅。”陈诚一来便笑道。
“喜从何来?”邵树德问道。
“大帅,李罕之部步骑万人,颇為能战,既入魏博,定然大掠各县。罗弘信仓促之下,便只有尽集大军,试图围剿。而调兵遣將嘛,相、卫之兵自然是重點。”陈诚说道:“再等旬日,河面就彻底冻上了,届時可调集骑军,经卫州入滑州,給朱全忠来上一下。”
邵树德手指轻敲桌面,暗暗思索。
毫無疑问,这是一個好機會。这個機會来得是如此突然,如此出人意料。
李罕之,你好勇啊!
“入滑州的话,投入多少兵力為宜?”邵树德问道。
“或可调关北蕃部骑军三千人,飞龙军薛离部尚有五千众,亦可同往。”陈诚建議道。
“不!”邵树德打定了主意,说道:“飞龙军我有大用,不能去滑州。具體派多少骑军入滑州,交給怀州行营来决定。高仁厚知道我的作战意图,让他调遣。”
“大帅,是否让濮州邵伦也發动一下?”赵光逢问道。
邵树德想了想,否决了这個提議,道:“邵伦暂不能暴露,我亦有大用。勿忧,我军兵力雄厚,优势在我。传令下去,以赤水军使范河為怀州行营排阵使,率赤水、天雄二军东行,编入怀州行营作战序列,归高仁厚節制。”
赤水军與天雄军一样,都是武学系部队,邵树德非常信任。
陈诚刚准备下去起草公函,邵树德又把他喊住了。
“赤水军副使梁汉颙担任游奕讨擊使,令其率赤水军两千骑兵昼夜兼程,先期赶往河阳。若派大队骑军南下滑州,统一交由梁汉颙指挥。”邵树德补充了一句。
陈诚了然,大帅这是要栽培女婿了。
梁汉颙與大帅长女成婚多年,育有一子一女,妥妥的自己人。如今機會給了,能不能把握得住,就看梁汉颙自己的本事了。
陈诚、赵光逢离去后,邵树德有些兴奋。
他有很多计划,但还得看朱全忠的反應。目前还處于试探阶段,一旦機會来临,那將毫不客气。
回到寝帐之内后,宫官、女史們正在忙活。邵树德看也不看,直接將离他最近一女拦腰抱起,襦裙撕得粉碎。哦,原来是萧氏,其实摸到手里時就知道了。
快哉快哉,这次要撕碎朱全忠哪個重兵集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