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叙像是料到了这个问题,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得体地说:“我与阮阮确实是一见钟情。”
他的声音有些遥远:“结婚的事的确是她提的,但我喜欢她,于是没有拒绝。”
“是吗。”外婆不置可否,只是重复了一遍。
“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关先生会不爱听。”她的声音坚定,浑然没有花甲之年的浑浊,一字一句地说道。
“小棠的父母关系有些复杂,我才算是她最亲近的亲人。”外婆说道,“因此她能骗过她爸妈,但对我却不是。”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找你结婚,毕竟关先生从各方面条件来看,的确无可挑剔——”
“只是,我总会隐隐有些担心。”
外婆声音顿了顿:“我年轻的时候,很多人劝我不要跟清竹在一起,明明有大把大把更优秀的青年才俊供我选择。”
“但我没管,我还是选择跟他在一起,根本不考虑别人说什么。”
“清竹对我很好,只是后面有段时日,我们身在异国,他为了我太过劳累,终究是落下了病根。”外婆叹了口气,“接下来的故事小棠应该对你说过,他走得很早。”
“后来他走了以后,身边又有不少人来对我说教,说我当年的选择就是错误的,要是选了谁谁谁,说不定现在依然当着富太太,有老伴陪着,享受一生荣华。”
“现在清竹也走了二十年了。”外婆笑了笑,声音有些感慨,“后来那些劝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不管什么时候,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即使所有人说我任性、极端、不顾后果。”
“可是人生要是太按部就班又有什么意义?清竹给我的爱太多了,足以让我温和度过剩下的时光。”
“我现在想到他也并不会有多少忧伤,毕竟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已经太过圆满,我又何必再要求太多。”
关叙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倾听者,一时也没有说话。
“可能也怪我,小时候小棠跟我在一起,也难免染了一点我的性子——”外婆有些无奈地笑笑,“比如冲动,任性,做选择时不计后果。”
“如果,我是说如果。”
外婆抬头看着关叙。
她的眼皮揉进岁月的皱纹,却带着沉淀下来的睿智。
“关先生如果只是因为需要一个完美标签的‘妻子’,那也可以告诉我。”外婆低声道,“我知道她父亲催得很急,以她的性格,说不定真的会做出随便找个相亲对象结婚这种事。”
她缓缓抬头,看着关叙,一字一句地发出疑问:“关先生,所以她当时是这么对你说的吗?”
关叙依然风度翩翩,嘴角还噙着一抹得体地笑,如同最上流的英国绅士一般。
他其实想到了他刚跟阮秋棠见面的时候。
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一个乌龙。
当时他有个世交的富二代朋友,叫沈越,整日花天酒地,对父母的催促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只顾着喝酒派对。
结果他的父母太急,非要给他安排什么相亲。
关叙其实对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事无所谓,甚至于他对男女之情也兴致缺缺,所以被女明星绑上时,只觉得无聊、懒得插手,而非别的情绪。
以至于被那位朋友戏谑地调侃“难道你真的是gay”。
结果那次沈越被父母逼着一定要去相亲,可他当时人还在英国,根本没法及时回来。
沈越被逼无奈给他打电话:“拜托了,能不能帮我顶一次啊?就去餐厅见个面就好,别的你也什么都不用管,反正这些都跟你没什么关系,不是么。”
关叙自然拒绝,然而沈越求了他三晚:“真的,我真的回不来,不然这样吧,我把对方资料发给你?你就客客气气跟人家吃顿饭就好了,听说还是个归国的演奏家呢。”
那是关叙正在车上,司机放着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据说是某个华人演奏家的版本。
难道真的……是这个人演奏的?
说不清什么心绪,总之在沈越第五次可怜求助的时候,关叙没有拒绝。
就当帮朋友一个忙好了,关叙想。
他甚至都让章龙帮自己想好了大致的说辞,为这场僵硬的相亲做了一些准备。
结果没想到,对方推门进来时,居然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把一堆证件往桌上一拍。
——说要跟自己协议结婚。
关叙一直觉得婚姻不过是一个符号,一个社会认可的标志。
原本计划好的说辞一个没用上,他甚至没来得及说,自己其实不是她原本的那个相亲对象。
但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答应下来也并无不可。
关叙短暂地回忆过那一日的光景。
而他的面前是目光灼灼的女人,问了他一个问题。
不得不说外婆的确是最了解阮秋棠的人,寥寥数语就已经猜了个大概。
关叙看着她,露出一个英俊的、得体的、不会出错的笑容。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点浅显而如潺潺流水的温柔,仿佛自然流露,目光也柔和下来。
“不是的,外婆。”
关叙说道。
“我们是真心相爱,才会决定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