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两人关于婚姻的讨论,对于阮秋棠来说都感觉像是隔了层纱似的模糊,那当关叙说句这句话时,她才终于有了点“真的跟人结了婚”的实感。
这两个字对她而言还是太过陌生。
林彤是时尚圈的,有时候跟她科普过相关的品牌和设计师,她也只是对其他类别的更感兴趣,对这种与婚姻有关的简直敬谢不敏。
她僵了僵,有些机械地“啊”了一声。
两人刚领证那天关叙就她要过定制衣服的身长尺寸,当时阮秋棠还不知道关叙的真实背景,以为就是随便定一套礼服,没多想便给了。
现在看着衣帽间满墙风格各异但都无比合身的衣服,以及对方口中的“婚纱”……
阮秋棠没忍住,直接问了:“这些都是你结婚那天起就开始安排的?”
关叙没立刻回答,少顷开口,却说了句不怎么相关的:“难道不是我们结婚那天吗。”
——不论是“他结婚”还是“她结婚”,这件事的主角是一致的,那其实可以说“我们”,不是么。
关叙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会有这样的想法。
大概是他们之间把“你我”分得太清了。
“……啊?”阮秋棠却不知道他此刻想的是什么,一时没反应过来。
关叙也觉得方才一瞬的话在他们现阶段的关系里有些逾矩,很快便转回了话题,回答了阮秋棠问的:“是。”
当然后面几天又找了章龙,加了不少订单,以及婚纱还请了加急的国际设计大师……
只是这些细节,也不必跟阮秋棠说清。
阮秋棠睫毛动了动:“……还是关总厉害,运筹帷幄,万无一失。”
短短一句话带了两个成语,不过却难得没听出多少夹枪带棒的味道。
“不过,”阮秋棠想起今晚的事,还是带点好奇,“你说你让集团发声明就算了,为什么自己也要发一条微博啊?”
毕竟集团声明比较官方,而他的那条明显就是带着明显个人色彩的,不是官方的追责或者完整剖析,仿佛只是干脆利落地昭告世人这一事实罢了。
以阮秋棠浅薄的理解,这对关叙似乎也没什么多余的好处。
“的确没什么别的意思,”关叙答得直白,“可结婚多是一件美事,趁着这个机会顺便宣誓主权而已。”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太过自然——即使这句话根本不像是几天前的关叙会说出来的。
宣誓主权是什么玩意?
真的要协议到这份上吗?
只是阮秋棠不问还好,一提到这件事,关叙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低下头看着她:“对了,我怎么没找到你的账号?”
这种仿佛崩人设的感觉让阮秋棠更加眉头紧蹙:“什么?”
然而关叙一脸坦荡,甚至还将手机屏幕在她面前晃了晃:“正经夫妻,加个微博互相关注很合理吧?”
阮秋棠脸上一热:“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措辞?”
“那难道我们是不正经的夫妻吗?”关叙声音慢慢悠悠。
“什么不正经,你在……”阮秋棠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又落了关叙的圈套,嗔怒地睁大眼睛看他,“关叙!”
跟正不正经夫妻有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本来就是合约!
关叙就是在趁机逗她玩!
她一抬头,就看见关叙果然正望着自己,即使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唇线也依然平直,但眼梢却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如果看得再仔细些,便能看见瞳孔中一闪而过的几抹笑意。
如夜空高悬的数点星光,闪烁着点缀其间。
阮秋棠憋着气,因此没能捕捉到。
关叙似乎并不在意,还好脾气地应了她的嗔怒,点点头:“嗯。”
“不过我没有注册过微博。”阮秋棠抬头看他,“早年不太感兴趣,后来在国外读书也就是弄个僵尸号凑凑热闹,不发什么。”
因为没有签过经纪公司或者唱片公司,她也嫌麻烦没成立工作室,因此不仅个人号没有,她连官方号也懒得弄。反正不爱在网上评论或分享,慢慢也就淡出了公共社交平台。
她刚想继续说要不就算了,没想到关叙听完直接“嗯”了一声:“那我是叫章龙给你准备,还是你随便注册一个?”
他的语气并不强势,商量一般。
“也不用吧……”阮秋棠想说不申请也没什么关系,但话刚说到一半,看到关叙的手机屏幕。
他还停留在发送完毕的页面,此刻仍然有源源不断的最新评论顶上来,纷纷在关叙唯二的这条微博下留言。
现代人本来就是在生活中客气礼貌,在网络上纵情开麦,关叙的号也没设置什么评论限制,因此十余万条评论里说什么的都有。
最前面有负责吃瓜和震惊的,还有几楼点赞很高的是在科普阮秋棠在古典乐领域的地位,以及嘲讽许淑怡和发图片的。
到了后面一点,则是一些之前就留过言的账号,大约是知道只是网络言论,都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因此看上去就十分大胆。
【哇,活人!】
【是终于想起账号密码来了吗?】
【老公!!我的老公怎么不声不响跟别人结婚了!!】
【老公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你们醒醒,虽然天黑了也不能这么做梦。】
【什么?你们怎么知道小关总是我老公?】
【谢邀,人在云市,刚从美术馆回来……哎呀不好意思各位,本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你们相处,没想到我钢琴演奏家的身份藏不住了。】
【老公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记得空了回来看看我就行,我和孩子还在家等着你呢。】
【笑死,当代网友真的很爱发疯。】
【又疯一个又疯一个——】
阮秋棠毕竟回来不久,还不太了解如今网络平台的流行风气,看着看着目瞪口呆。
她蹙着眉不解地问:“现在网上是流行随便叫人老公吗?”
关叙其实打开许久不用的微博时已经惊讶过了,此刻目光沉静仿佛没有波动:“也没有吧。”
阮秋棠不信,指着屏幕上源源不断的新留言:“可是你看……”
“毕竟这些天以来,你好像也就只叫过一次。”
阮秋棠:?!
她倒是记得这次,是许淑怡来音乐厅闹事时,自己为了应付也为了配合,随口说的。
阮秋棠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就多余心疼关叙,毕竟这老狐狸已经在短短十分钟内给她下了两个套。
她嗤笑一声,睨了他一眼,还特地换了一副做作甜腻的口吻:“行啊关总,那要不要我在没有外人的地方也叫你老公呀?”
关叙眉毛一挑,似乎还真的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也不是不可以。”
阮秋棠立刻道:“做梦吧你。”
听她这么说,关叙似乎也没觉得冒犯,还好脾气地点了点头。
阮秋棠觉得自己有时候是真的不明白关叙到底是个什么样类型的人,没好气地换了个话题:“行行行,我随便申请一个。”
毕竟……
虽然只是表面夫妻,但成天自己合法丈夫下面的评论都是些口嗨叫老公的人,也挺……奇怪的。
开通新用户很容易,阮秋棠用手机验证后就注册上了一个账号。
她盯着手机上原本的“用户名afiyge4628”,问关叙:“用真名是不是挺土的啊?”
毕竟她以前ins上那个僵尸号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就一个高音谱号。
看到关叙的目光,她才瞬间想起来,对方用的可就是真名。
阮秋棠咳嗽一声,举起一边手掌保证:“我可没内涵你的意思啊,关总这是为了集团利益不得不用真名,多么伟大。”
其实她有点脸红,毕竟当时没想到这一层。
不过关叙只是淡淡看过来,甚至还勾了勾唇角,附和道:“那多亏阮阮理解我。”
两人就这样一来二去互相阴阳怪气,阮秋棠倒就觉得此刻斗斗嘴,就没在美术馆时那么烦了。
她想着早些时候的事,耳边又是关叙的声音,有些走神,握着手机输入昵称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想打一个“阮阮”。
然而输入法并没有这个词汇,因此等她看见屏幕上新显示的昵称,变成了“软软”两个字。
她在心中暗道果然分心坏事,刚想修改名字,却发现已经点了确认,要改还得等半年。
正巧关叙看见了她输入的名字,有些意外,不过声音扬了扬:“确实比我的好。”
阮秋棠扫他一眼,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这还不是为了配合营业吗。”
关叙笑笑,没说什么,只不过已经操作起自己的手机,准备搜索id关注。
这种两人面对面营业的感觉有些奇妙,阮秋棠看了他一眼,发现整个微博上名字里带有软软的用户太多,她这个没有头像的新账号排在很后面。
而这边阮秋棠已经在设置头像了,她倒没什么别的想法,干脆就地取材打算随便拍一张。
她不大愿意自拍,于是想了想,将镜头落在自己的手上。
这双手白皙细长、漂亮匀称,阮秋棠为它买过保险,也是她这段人生以来最为宝贵的东西之一。
这是她与音乐并行的媒介,她用十指触碰过李斯特的优雅、舒曼的浪漫,感受过中世纪的悲怆与伟大,也倾听过温和的高山流水。
她二十余年的生命里只有琴键陪她最久,年少时的阴影和不悦,都能通过这双手落在琴键上驱散。
那就拍一拍这双手好了。
阮秋棠伸出手,对着窗外的溶溶月色,随意找了找角度。
正当她刚准备按下拍摄键时,忽然感觉身旁的人似乎走近了一些。
而下一秒,她的指尖感受到一点柔软的温暖。
阮秋棠怔了怔,看见自己落在镜头里的那只手,小指被另外一个人的手指轻轻牵住了。
她没看关叙的表情,只听得见他的声音:“不是要拍图片当头像么?”
“——我也出个镜吧。”
他说。
明明是再普通也没有的动作,阮秋棠却微微僵住了。
她看着镜头里的画面,关叙的手指修长有力,却极轻柔地牵住了自己。
像是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会做的那样,仅仅只是两根小指勾在一起,却仿佛能透过月色,溢出一点两人之间不存的甜蜜来。
“咔嚓”一声,屏幕一闪,关叙像是见她发呆,干脆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替她点了拍照。
阮秋棠这才回神,关叙原本勾着她的小指已经离开了,站在她面前,表情很自然:“这不是要营业么,就当是给别人看的了。”
“而且后两天要拍婚纱照,就当提前适应了。”
听见他的话,阮秋棠“哦”了一声,难得没抬起头跟他呛。
关叙把一切都说得很公事公办,但他指尖的温度像是忘了抽走,甚至越来越热,直到阮秋棠觉得有些发烫了,不得不轻轻揉了揉自己刚才被勾过的那根手指。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脸很热,比关叙抱着自己从美术馆出来时还要热。
就好像……关叙不是牵了她的手,而是低头吻上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