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棠还在整理裙边,因此在听完关叙的话后并没其他反应。
这是一条极有设计感的婚纱,前胸层层叠叠的薄纱轻盈灵动,完全没有厚重和累赘感,如海洋的波纹一般环绕着,而周围又有一层细碎的绒毛,间或点缀着颗颗饱满的珍珠,而腰部以下则是精致的手工绣纹,沿着身体的曼妙曲线流淌向下。
关叙无端想,像故事书中流连深海的纯洁小人鱼。
光看主纱,是流畅简洁的设计,而他手中的头纱则是整件婚纱中最华丽的点缀。
头纱很长,蹁跹蜿蜒,是所有女孩曾做过的最浪漫的公主梦的具现化,仿佛只要带上,她就是城堡里最天真烂漫的小公主,不需要仙女教母和水晶鞋,也总有一名王子在城堡下的河畔等着她。
阮秋棠看着他:“这个头纱要不出去再戴?感觉挺繁复的……”
关叙的眼神黯了黯,片刻后才低声答:“嗯。”
“对了,”阮秋棠刚才忙着换衣服,但不管怎么说,穿婚纱这件事还是人生头一次,她眨了眨眼睛,多少有点紧张,仰头看着关叙问,“好不好看啊?”
毕竟她身边没有别人,而关叙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目前各种意义上联系最紧密的人,此刻便下意识就想问他。
然而关叙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是有点走神,少时才轻轻点头:“好看。”
“咦,你今天倒是挺正常。”阮秋棠心情还算不错,笑着随口说了一句。
关叙却一反常态没接她的话,而是忽然抓住她的手:“走吧,先下去。”
他的手掌很大,也很温暖,包裹住阮秋棠的五指,带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微微头晕目眩的安心感。
阮秋棠不知道为什么关叙突然要拉她,但来不及问,对方就已经牵着自己下了楼。
“有造型团队的人在,可能会随便跟拍几张。”关叙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样,主动开了口,“可能会发到公共社交平台上,所以可以表现得亲密一点。”
阮秋棠怔怔的:“噢。”
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关叙说得过于正直,又让她找不出错。
当然,关叙不会告诉她,其实这一切都是章龙负责,所以跟拍和造型团队肯定提前打点过,不管看不看得出他俩之间的真实关系,就算真的知道,也不会有人敢多说一个字的。
阮秋棠想不到这一层,关叙也不开口,两人便拉着手,穿过铺着地毯的长长走廊,一步一步来到楼梯口。
虽然整体款式不算繁复,但婚纱的裙摆还是很长,薄纱曳地如流淌的月牙泉,顺着台阶缓缓而下。
原本在客厅等候了一会儿的几人看见这一幕,比一开始见到真人站在栏杆旁时还要惊艳,负责跟拍的那个摄影师甚至没控制住音量,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赞叹。
关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倒是眼神迅速扫了过去。
结果一排看过去,所有人都是这一副惊叹的神色,他的脸色不知为何更冰冷了些。
众人像是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一有了动静。
穿上婚纱后走起路来多少有些不方便,阮秋棠的手被关叙牵着,只能用空闲的那只手提起一边的裙摆,避免因为踩到而摔下楼梯,一边庆幸自己还没换高跟,是双舒适的家居鞋。
在下面的一个造型师见了,立刻快步上前奔过来,嘴里还说着“我来我来”,就要来帮忙提。
没想到关叙收回视线,抢在对方走过来之前开了口,声音沉静如冰:“不必。”
然后便极绅士地提起另一旁的裙尖,又将牵手改成了扶着手臂,好让阮秋棠不仅能方便地走路,还能挽着自己,不用担心其他。
阮秋棠也习惯了他对外的得体,不过心里还是松一口气,毕竟让别人过来提裙摆多少有些不方便,关叙会稍微好些。
段叔本来只是过来给来宾续茶在,走到前厅看见了这一幕,也难免驻足。
不过他本就是宅子里的人,因此恰到好处地简单夸了一句“太太真美”,便收回视线,继续为来宾服务了。
而负责拍摄的摄影师早就已经调好了相机,记录下了关叙一步一步扶着夫人走下来的这一幕。
“不是要随便拍一拍吗?”等走到一楼,阮秋棠问身旁的男人,“要去哪里啊。”
这栋宅子很大,前院后院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关叙其实也是昨天突然把这件事提前的,因此顿了顿说:“前院的喷泉吧。”
“主要是想让你试一试婚纱合不合身,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关叙又说。
阮秋棠摇摇头,也是真的很满意这套婚纱:“好看。”
“那就好。”
两人携手穿过前厅,走到前院,园丁把草木都修理得极好,正是春末,院子里的一切都显得郁郁葱葱,欣欣向荣。
门口的喷泉也早早打开,池内的雕像映衬着清澈的水珠,在空气里影影绰绰地留下一道朦胧的彩虹,像是带着一层独有的柔光。
大概这样的风景也让阮秋棠心情变得更加愉悦,她忍不住走到喷泉旁,伸手轻轻碰了碰那一道彩虹。
柔和的水流冲过她的手指,彩虹落在她的手中,带着阳光的味道,一切美好静谧得不像话。
摄影团队的人最是知道在这种时候就应该保持安静和隐形,只留下一幕幕令人赞叹的画面。
关叙却突然走过来,停在她的面前,叫她:“阮阮。”
阮秋棠回过头,发现关叙手里握着她先前替他挑选好的领结。
关叙神情微动,下一秒出声道:“帮我戴一下。”
阮秋棠只当他是不方便,爽快地点点头:“好。”
她接过来,如葱的手指还带着新鲜的水汽,庭院里也满是临近夏日时青草的清香。
因为矮了他一些,阮秋棠不得不微微踮起脚,又凑近一些,想为他系好领结。
她的手指在他眼前穿梭着,神情很认真。
因此当她终于系好,正准备开口时,才感觉对方的呼吸灼热滚烫,落在自己手指上。
而不知何时两人的距离早就拉得极近,她一抬眼就能看得清关叙的睫毛,而对方此刻正定定望着自己,眼神深邃,又带着一股极强的侵略欲,眸色如深潭,仿佛想要拉着自己一寸一寸陷落进去。
太近了,太近了。
是一抬头就可以接吻的程度,她整个人像是被关叙笼住,困在这一方狭窄之地,寸步难行。
阮秋棠忽然升起一阵危险的直觉,心里的雷达仿佛在提醒着什么,但她听不见看不清,只是呼吸一窒,轻声说:“你……”
“你别这么看着我。”
这种进攻性极强的眼神让她有些心惊。
关叙好像从来都是理性的得体的,这种如此私密的眼神,她还从未见过。
氛围暧昧得不像话,直到阮秋棠有些受不了了,想要伸手推一推关叙:“你——”
一双大手按上她的腰。
关叙眸色很深,低头看着面前与自己相隔寸许的人,对方的眼睛如小鹿一般灵动漂亮,而红润的嘴唇对自己说话时一张一合,露出一点湿润的舌尖。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受到对方的一点推拒,他才收起目光,将手落在她的腰上。
婚纱很薄,刺绣的质地深浅有致,而他手掌的温度依然透过布料传递进肌肤。
阮秋棠只觉得腰间一软,努力想要在这旖旎的氛围中站住,就听见关叙低沉又带着微哑的声音:“阮阮,有人在拍。”
于是她的动作停住了。
随着一记快门的声响,阮秋棠如梦初醒,像是才找回呼吸。
她在关叙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红,如果有人伸出手指碰一碰,定然也能触摸到近乎高烧的温度。
然而阮秋棠觉得现在的自己跟高烧也没有区别了。
明明只是换个婚纱,走出来让人拍拍照,她却像是真的患上了高热,在被关叙包围的空间里四肢酸软、头晕目眩。
“阮阮。”
她听见关叙又说。
“这只是演练就这么紧张,等结婚的时候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