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饭之前,燥热的天气突然一阴,竟沥沥下起了雨。
许幽在桌案前画着要放在明月庄西箱的房屋建筑图,她画得很仔细,每一个地方都要精确到毫米。
明月庄子大概模样,她早已经记在脑子里了。
既不能让新放进去房子特别突出,又不能违和,还有跟周围的环境融合在一起,她细细的画着,黑色的细长笔杆在她白皙的手指间旋转,颤动,又一会丢下,又一会拿起来,笔杆的顶端又偶尔被放在她的下巴上摩擦的沉思着。
雨水的叮咚声引起了许幽的注意,她怔了怔抬头看窗外,一阵冷风吹来,有雨水飘进走廊将地面打得湿透。
夏罗跟秋爽坐在一起做衣裳,几个丫鬟们在旁给她们打下手。
夜成站在桌前写着字帖,因为有心事他没有写几个字就停下来,也学着许幽怔怔看着窗前的雨水。
“……哎,你这小蹄子小心点,这两件衣裳是做给聂公子,柳公子的,别弄脏了,那边的袖子你们给做好,针脚一定要均匀细密,在他们走之前要赶出来,针丝一定要精致,千万别让人说我们赤炎国的姑娘手不巧。”
“是呀,把你们平日的好手艺拿出来,好好做,要不是赶时间,我们才不让你们小丫头来碰这般昂贵的衣裳。”
许幽被夏螺跟秋爽训斥声拉回视线。
回头一看,那是她吩咐丫头们给柳吟霜、聂倾城做的新衣裳,一紫一蓝,颜色都非常漂亮,看着是已经快完工。
那是送给他们的礼物。
他们就要走了……
这礼物还没有做完。
夜成回头看着她们,丢下笔墨,走到许幽身边抱着她的大腿忧伤又软软道,“母亲,柳先生跟聂叔叔要走了吗,可以不让他们走吗,聂叔叔教我做雕刻,我还没有学会呢,柳先生说过两天就带我去划船,我还没有去呢?”
说完,他又低低道,“母亲,成儿不想要新爹爹!!成儿有父王。”
他这话说完,声音已经带上了惊慌的哭腔。
许幽怔了怔低头看他,他的头上还带着那两个温润明亮的珠子,她叹口气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柔声道,“成儿,娘不找新爹爹,你不用害怕……成儿很喜欢你父王?他以前对你并不好,你还这么喜欢他?”
夜成摇摇头,又点点头,“父王是受人小人挑拨才对我不好,后来父王就对我很好了,他还送我东西,还会抱着我,父王身上很温暖……味道也很好闻,成儿很喜欢,母亲,我知道你们有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可我……可我还是希望你们在一起,我们是一家人,我不想你们分开。”
说着说着,他泪水就流了下来。
夜成本身聪慧,很多事都明白,可明白是一回,感情上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即使明知道父母分开的原因。
而他还是自私的想要有完整的亲生父母。
而不是叫一个陌生男人为父亲,那不是他的父亲,他也接受不了别的父亲。
母亲如果有了新的丈夫,那他就像是被抛弃的孤儿。
母亲最后也会有新的孩子,他就更是多余的那个,柳先生也要走了,聂叔叔也要走了,他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只是想一想就让小小的夜成难受得大哭。
许幽听到他的哭声很心疼,丫鬟们赶紧放了手里的活过来抱着他哄,夏螺叹口气,“大姑娘,小少爷接受不了新姑爷,这可怎么办?”
秋爽一向最疼夜成,眼眶也红红的道,“大姑娘,可以不让柳先生跟聂公子走吗,小少爷太聪慧,太敏感了,这孩子什么都懂……就是……大家才刚刚相处得熟了,就这样走了,心里都很难过,哎。”
许幽略一沉。
把桌上的建筑图一收说道,“我去隔壁看看……”
说着,她就接过小丫头送过来的伞钻进雨水中,去敲隔壁的小角门了。
聂倾城坐在窗户前,手上拿着一根非常小的雕刻刀在一块四方形的上等美玉上刻着花纹,因为只有一只手能动,所以玉石是被固定在桌上的,而且他的动作也非常小心缓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破坏的玉石的美感。
那玉偏暗红,却又晶莹剔透,玉的中间有一个红色的血珠,就像美人额间一颗痣。
许幽站在窗户前好一会,聂倾城都没发现她,他的眼神专注的盯着美玉上每一条刀痕,指尖被细碎的碎玉划开一条条细小的口子也没在意。
许幽盯着他手,跟他的样貌一样,这双手也同样美丽无比,只是……因为干着雕刻这样的活,他这双手略有些干裂还长出了厚茧。
突然,这双手停了下来。
许幽眨巴着眼睛抬起头,却见聂倾城不知何时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过了一会,他才瞥向美玉淡淡道,“这是我为国主雕刻的新玉玺,别想打它的注意。”
“……谁打它的注意了,我是看你的手好像受伤了,被碎玉给划开了口子,正想着要不要提醒你,没想到竟看入了迷。”
聂倾城惊讶的看自己的手,古怪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癖好,喜欢男人的手吗?”
许幽翻了个白眼,“……是是,我喜欢男人的手,特别是你这种美男子的手,好想把你的手剁下来给我天天欣赏。”
聂倾城竟然脸一红,没有像往日那样跟她互喷。
他放下雕刻刀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玉尘,抬头又瞥她一眼手,把帕子伸了过去,“你给我擦。”
许幽刚想拒绝,却见他另一只受伤的手包得严严实实的垂在一边。
又想到他就要走了,心里一软,没有拒绝放下画纸,接了帕子给他细细的擦手,他的手在擦拭间,白皙里透出微微的粉红。
这只手的确很美,如果没有老茧,没有划痕干裂的话……真是一只美手。
“噗……啊,南大小姐果然有特殊癖好,很喜欢我的手吗……哈哈,我要把你癖好写到满盛京让人知道,看人家怎么嘲笑你。”
聂倾城得意的晃着手,露出嘲讽的笑。
才一会,他就又恢复到之前欠揍的模样。
许幽没有被生气,淡淡道,“美人之手如柔荑,白如凝脂比玉秀……即使不是我,看到美人的手也会被喜欢,你的手虽美却肤不润,暗无光,色惨白,粗糙不堪,达不到我的癖好。”
聂倾城愣住了,她竟然还能说这样的话。
脸上表情有点恼怒,“达不到,那你盯着我的手做什么,哼,我已经收拾好东西,明日就走,你要觉得我的手不好看就请回去吧。”
他气得就要去关窗户。
许幽一把抓住窗户边沿,笑道,“生气了……别生气,我胡说八道的,你的手甚美……求你件事行不。”
聂倾城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望了望外面的雨水,听着雨水的滴答声,耳朵没坏啊?
“你说什么?”
“求你件事……”
“大声点……”
“……给我雕刻一个东西,我给你治好受伤的手。”
“……我的手甚美,不想做这些粗活破坏美感,而且我的手有药治,不需要你,在说,明天我就走了,干嘛要替你干活。”
聂倾城那得意的扬起笑容,露出几颗白白的牙齿,把来日受的气直接返回到她身上。
“……聂倾城……。”
她的眼视瞥向那真雕刻玉玺的美玉上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威胁味却十足。
聂倾城慌神的把美玉捧进怀里,看着她清澈的眼神抽了下嘴角,“刻什么东西快说,最多今天我能做,明天就……”
听他愿意干活,许幽露出笑容,“也就一座木雕房子,我画好了设计图,你按照比例帮我雕刻出来,别那么急着走嘛……以你的能力三五天就能雕刻好,我急用,好不好。”
她的声音放软了许多。
聂倾城眼神闪了闪,第一次听她这么软绵的声音,心里又一动,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他赶紧低头,看了眼她放在桌上的画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