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记错人了。”
年轻的店员还是很有礼貌，她装好东西把手里的袋子递过来。宁十一看了她足有好几秒钟，才伸手去接。
“那我是记错了。”
店员面不改色地微笑道：“没关系，欢迎再次光临。”
宁十一拎过袋子，转身往门口走去。屋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外面光线黑暗，店内却是灯火通明。
以至于宁十一看得清楚，玻璃门上清晰地倒映着女店员脸上那得体的微笑。
她抬脚朝着门口的方向慢慢走去，站在柜台后的女人始终微笑着注视着自己。好像自己光顾的不是一家便利店，而是什么金贵的奢侈品门店，微笑服务被贯彻到底。
直到自动感应门“叮咚”一声向两边打开，那女人的笑脸才从眼前消失。宁十一拎着袋子的手指紧了紧，抬腿往公司走去。
她沿着楼梯一直向上，径直走到前台处。前台桌上的女士包没有了，说明前台姑娘也已经下班，她照例取了个一次性纸杯去接水。
大半桶纯净水好端端地装在饮水器上，她转头去看，旁边放水的地方还有好几桶。显然白天送水工已经来过。宁十一弯腰接了半杯水拿在手上却没喝，平静地朝工位走去。
硕大的开放式办公室里工位不少，但是人却没一个。
“技术部应该会有人值班。”她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对方看到她礼貌性地点点头，这是个有些面熟的男同事，好像就是技术部的。宁十一握着纸杯的手忍不住有些抖，她记不清这人叫什么名字，却也朝他点点头：“你也加班？”
“是。”
对方显然不是善于言辞的性子，打完招呼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低头对着电脑屏幕一顿噼里啪啦，似乎有忙不完的工作，看心情好像有些郁闷。
宁十一往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
“要不要喝杯茶？”
大概是她的话有些突兀，男同事愣了愣，才抬起头来确认道：“你在问我？”
宁十一点点头：“对。”
“这……”
他显然有些犹豫，虽然是同事，但是两人并不熟，他刚才也只是礼貌性地点头，并没打算深交。
“不喝吗？”
宁十一面带微笑地看着对方，见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她才率先走进了茶水间。
“我记得你姓张？”她一面从茶水间的储物柜最顶层拿茶叶，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是，我姓秦。”
“不好意思，我记错了。”
宁十一取下一套茶具放到桌上，打开一个深色精致的茶叶桶，从里面掏茶叶。
“没关系。”男同事好脾气地回答道。
宁十一从茶叶桶里取出些茶叶，放进茶壶中，然后去饮水机上接水，洗过一次茶，才又重新接水，又等了几秒钟，才把茶壶里的茶水分倒几杯。一时茶香四溢，水汽氤氲。
“小秦，你好像比我小，我叫你小秦可以吗？”
男同事有些腼腆，他挠了挠头：“可以，谢谢宁姐的茶。”
“你来公司多久了？”宁十一喝着茶像个知心姐姐似的问道。
“一年。”小秦也学着她的样子拿起精致的小瓷杯喝了一口回答道。
“一年啊……你知道咱们经理很喜欢喝茶吧？”
“知道，经常见他在办公室里泡茶。”
宁十一笑道：“那你知道他的茶叶很贵，我们私底下从来不敢动吧？”
“听说了……”
小秦慢慢地喝着杯中茶水，回道。
“你手上喝的就是王总那贵得要死的茶叶。”宁十一笑盈盈地对他说。
对面人喝茶的动作就是一顿，然后不知做什么反应似的，僵在原地。
“跟你开玩笑的。”
宁十一把自己手中的茶喝完又给他递过去一杯。
“啊……是开玩笑啊？哈哈，吓我一跳。”
小秦放下手里的杯子笑得有些干，大概并不觉得这个玩笑有什么好笑的，看得出他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
宁十一从冰箱旁的工具架上默默抽出一把水果刀，就放在手边。
“我没开玩笑。”
她抬起头看着小秦的眼睛突然问道：“你怎么敢喝王总的茶？”
小秦愣了半晌面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住了：“我、我还有工作要做……宁姐，你慢慢喝吧。”
见宁十一只盯着自己不说话，他默默放下杯子转身朝外走去。
宁十一握了握手里的刀，把最后一杯茶拿起来仰脖喝干，也不收拾摆了一桌子的杯具，直接往外走。
果然小秦并不在办公室，不知去了哪里。
她也不纠结这人，她要下楼开车，去求证最后一件事。
汽车再一次驶入江滨路停车场的时候，老王头似乎在值班室里睡着了，宁十一坐在车里没看到他的人影。她把车停在值班室门口，放下车窗朝里喊道：“王叔……”
喊了好几声，老王头才睡眼朦胧地从里面开门出来。
“小宁……咋了？”
“王叔你今天睡得这么早？”宁十一笑眯眯地问道。
“嗯呐，刚才有点困，年纪大了熬不住了……”他说着话还抬手搓了把脸，显然还不太精神。
“王叔你今天早上几点上的班？”宁十一看着老王头搓脸的动作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早上……早上八点半。”
“那怎么现在还没换班？”宁十一问道。
“哎？”老王头挠挠头，似乎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宁十一也不追问，从副驾驶上递出一瓶冰红茶给他。
“请你喝。”
老王头接过去，嘴里嘀咕：“哎哟你还客气啥……这饮料你们年轻人爱喝，我不乐意喝。”
“你不是最喜欢喝这个吗？”宁十一挑挑眉奇怪地道。
“啊……是，小孩说这玩意儿糖分高，我们这个年纪不好多喝。”
“没事，小瓶的，您喝吧。”
见宁十一始终笑眯眯地跟自己说话，老王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扭开瓶子咕噜了一大口。
见他喝了，宁十一自己也拧开一瓶，一边喝一边跟老王头说话。两人就一人车里一人车外地闲聊。这会子门口也没车进入，倒是难得清闲。
等老王头终于喝完瓶中最后一口，他转身把手里的空瓶子丢进了垃圾桶，嘴里嘀咕道：“我去厕所。”
转身欲走。
“王叔——”
宁十一在他身后喊了一声，老王头回头。
粉红色的小车突然亮起车灯，灯光晃眼，老王头下意识抬手去遮。
“砰——”地一声。
耀眼灯光中，保安老王头的身体像个沉重的破布袋子，重重地摔在了几米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