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的一瞬,这屋里的每个人都停下了动作,时间似乎也在这一秒被什么人按下了暂停键。
宁十一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秒,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我中枪了?我要死了?”
这个问题在她的脑海中炸裂开来,伴随着无数的自责和懊悔,还有……心疼。
“我的那些物资……顶仓里的食物和水……我的车……我的车可以治疗。”
她深吸一口气,想竭尽全力召唤出车子的时候……
“咣当”一声响,从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传来。这声音在无人动作的屋内显得突兀又惊惧。
宁十一下意识朝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站在楼梯上的刘毅杰,像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似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他手中的枪像个失去作用的道具,从台阶上翻滚而下……一路摔到宁十一的脚旁。
这杂乱的思维翻滚看似很长,却不过是开枪后的一两秒钟,宁十一回过神来。摸了一把身上,她穿着改良过的防风衣,摸着挺软,胸口依旧那么平……平平安安……
“不痛!”
她手掌传来的触感很清晰,的一颗心脏还照旧蹲在胸膛内,“噗通、噗通”兢兢业业地跳动着。
宁十一这才猛地扭头看去:站在自己身后的刘亦柔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她浓密的睫毛间还残留着刚才打喷嚏时流下的泪水,薄唇颤抖……似乎是心痛到说不出话来。但一双眼中满是哀伤。
她那白皙得过分的手指甲几乎在死死抠进了墙壁里,少女的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下沉……头却高高地仰着,她在看那个开枪射杀自己的人,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亲哥哥。
“小宁……”
大刘的声音抖得厉害,勉强才听清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抱歉……我以为她死了……”
黑面女人的手电筒早就滚在角落里,光线恰巧打在客厅的那面镜子上,那束光又被镜面折射出去,宁十一这才借着几缕光线看清大刘的脸。
几日不见,他几乎瘦脱了相。
从前她认识的那个永远活力满满的大男孩、那个爱说、爱闹、爱贫嘴也爱干饭的壮劳力、那个脑回路永远有些二的“大傻”,已经完全变了个人。
此刻枯坐在台阶上的男人满脸胡茬、脸颊凹陷,一双眼睛像几天几夜没睡过觉似的,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都突了出来,看着比中枪的刘亦柔更像个将死之人。
此时,那个永远开朗的二货,在无声地哭泣。
宁十一看到他的眼泪顺着毫无血色的脸颊一直往下流,一直淌进他的脖颈里再也看不见。
“拖鞋——”
一旁的黑脸女人悲呼出声,试图扑向那团被丢在门厅角落里的黑色皮毛。
“蠢猫……呜呜呜……自大的蠢猫!以为自己很厉害……”
她哭得抽噎,一面哭一面想站起身来,去抱抱自己的蠢猫。但她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干了,特别是手脚,软得似面条,连试了几次都没能从地板上爬起来。
在第三次时她终于放弃了,直接朝着猫咪的方向,使尽全身力气爬着……好似这一刻,这屋里的其他人都消失了,再跟她没丝毫关系,这里只有她和她的那只叫“拖鞋”的猫。
宁十一没养过宠物,不太能理解这种感情,但听那女人哭得伤心欲绝,还是没上去打扰她。她挪动一步,先弯下腰捡起了脚边的枪。
她不会安慰人,此刻也只好沉默着,好像她沉默的时间再长一点,伤心的人情绪就会平复一些。
“小柔小时候很乖。”
率先打破这沉默的人是大傻,他似乎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又可爱又会撒娇,一张包子脸软乎乎的,家里人都疼她。爸妈最喜欢她……还说以后不嫁人就住在家里,让我结婚自己搬出去,哈哈……那丫头,小柔……小柔死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口中的话断断续续,宁十一安静地听着:这种亲手杀死亲人的感觉她体会不到。
“我把小柔关在那间屋里,等到她再也没力气说话,终于不叫我哥哥了。小柔安静地闭上眼睡觉,我还是不敢开门。我又等啊等……等到天黑了一次又一次,等到小柔的脸已经盖上了霜,看不清的时候……我才打开门,我想把她烧了好好安葬,这样……她或许还能见到爸妈……爸妈、这操蛋的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宁十一脑海中在想象那几天的大刘,他就那样默默守在屋外,一门之隔是他的妹妹在呼救。
她的妹妹或许喊着父母,或许在诉说他们幼时的美好回忆,那一声声求他开门的声音……他是怎么才能忍着没放弃?画面一转,是大刘抱着妹妹的尸体在哭,爱哭的大傻那时一定哽咽得泣不成声,就像现在这样。
“我抱着她……渐渐觉得身上没力气……小柔”
他说到这儿自嘲地笑了笑:“小柔就是这样吃了爸妈……为什么……”
宁十一不知说什么好,半晌只好抬手拍了拍大傻的肩膀,表示安慰。
“爸爸妈妈和你不同的,哥哥……”
少女的声音在幽暗的身后突然出现。
“他们走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在笑呢……他们是自愿让我吃的,因为他们是我的亲人啊。”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白净好看的手掌轻抚上自己的胸膛,那个血洞不知何时已经不再往外流血,伴随她的动作,似乎还有正在缓慢愈合的现象。
“咳咳……哥哥杀了我……和我吃了爸妈有什么不同?爸妈希望我活下去……我会代替他们活下去……可哥哥杀了我……咳咳、朋友……竟然比亲人还重要吗?爸爸妈妈一定会伤心的……”
“哥哥杀的不只是我,还有我身体里的爸妈……他们都在我的身体里,是哥哥杀了我们一家呢……”
宁十一只觉得后颈的汗毛都根根战栗,这人……这人疯了,她早就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