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庆在上京的最北边,距离市中心极远,从车站开车过去需要将近四个小时。
梁善有点后悔,应该先在市区选家酒店休息,明天白天再过去,反正天气预报说下雪是在两天后。
而且她还想在下雪前,先去看看银杏叶呢。
当时的孟既明那副样子,她哪里敢想,脑子里一片空白。
天是半红半黑的,车里是黑的。
开到半路,梁善就睡着了。
睡得正好,听见有人叫她,一声,两声。后背被拍了几下,不重,足以唤醒。
仍是混沌,昏暗中看到孟既明放大的脸,那双好看的眼睛亮晶晶的。
这才发现,竟然枕在他腿上睡着了。
勉强爬起来,愣住。
车窗外,在下雪。
不大,极细小的雪粒子,但是多,飘飘浮浮于半空中。对于自小在安城生长的梁善来说,这就是雪。
有些落在车窗上,不一会化成晶莹的小水珠。
“不是说过两天才下雪么?”
孟既明没应声,就那么看着她,整个人横在他面前,鼻尖几乎顶在玻璃上。
梁善的侧脸很好看,剪影般流畅柔和,笑起来很有些少女感,看什么都是一副认真观望的姿态,带着好奇和安静的欣喜。
越往北开,越能感受到外面的寒冷,进了山更是。
车开得不算快,仍是能够感受到风呼啸而过,雪粒子逐渐变成了雪花,大片的雪花,刮到车窗上许久不化,晶莹剔透。
梁善数着花瓣,从窗子里面描摩着形状,每一朵都是不一样的。
近处的山和远处的树快速闪过,却能看清上面渐渐覆了层白,俨然一派冬日景象。
却还是秋天呢。
真神奇。
孟既明终于开口,提醒她:“坐好。”
梁善寻声看去,才发现自己按着他的腿,眼睛里的笑忽的褪去,坐了回去。
另一边的车窗也能看,她却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脑袋被推了一下,又变成躺着的姿势,身上盖着在市区商场里买的羽绒服,把整个人罩在里面,连头蒙住。
男人的手抚过她的眉毛和眼睛,闭上的瞬间听见他说:“睡觉,还有一个小时才到。”
梁善小小声地说:“……睡不着了。”
拇指拨了拨嘴唇,停留在上面轻轻地揉,“使劲睡,一会你就没得睡了。”
呼吸停顿了那么一瞬。
努力了半天,仍是睡不着,脑袋枕着的大腿绷得紧,手心都攥出汗了又不敢动。
车停稳在酒店大门前的时候,梁善还是睡着了,被叫醒。
车门一开,就感受到风和雪的寒冷,威力十足。
长到脚踝的羽绒服,围巾帽子和手套,全套的装备仍是觉得冷,像被连着骨头吹透,无孔不入。
由于是度假型酒店,占地面积很大,住宿区在最后面,中间隔着个超大的院子。办好入住,需要从两边的回廊绕过去,有温暖的空调和宽敞的玻璃通道。
隔着落立玻璃窗,可以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
孟既明推开了通往庭院的玻璃门。
雪直接随风灌入。
服务生连忙上前提醒,建议从通道绕过去。
孟既明拉过梁善的手,迈出去。
一脚就踩进了雪里,几乎没到小腿肚。
梁善呀了一声,另一条腿悬了半天,慢慢的试探地踩进去。
积雪,还真的能有这么厚呀。
就像石玉比划的那样,一点都不夸张。
孟既明选购这些防风防雪装备的时候,梁善还觉得夸张,又不是要去滑雪。现在看来,真是有先见之明。
“冷么?”他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笑,拉着她的手抬平,说道:“怎么能这么像……一只熊呢。”
那句冷,梁善就没说。如果可以,她还能再多穿一点,像什么都行。
“怎么?说你像小熊,不乐意了?”
刚才说的是熊,不是小熊。
梁善把脸更往围巾里缩,只露了双眼睛,“二少爷也像。”
厚厚的羽绒服,亮色的围巾挡住大半张脸孔,完全不是平时大衣搭配正装的感觉,就像当年上大学时的模样。
孟既明突然笑起来,在空旷而安静的雪地里,箍着她大步朝前走。梁善几乎摔倒,圈着他的腰努力跟着。
院子出奇的大,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大半,他突然带着她跑起来。梁善迈不开腿,勉强跑了几步拍在了雪地里,白色的羽绒服趴在积雪里面,几乎齐平。
孟既明提着她跪坐起来。
梁善甩了甩脑袋,围巾帽子上仍是沾满了雪,眼睫毛上都是雪,委屈又气恼的闪着光。
突然响起小孩子的笑声,随着笑声而至的是个雪球,砸在半蹲着的男人背上。
孟既明拍掉帽子上的雪,戴回头上,牵着她的手站起来,慢悠悠地走。
雪球接二连三地朝着两人丢来,孟既明随手抄住一个,作势扬起,吓得小男孩啊啊大叫,边叫边笑地转着圈跑。随手一丢,轻轻地砸在小男孩的后背,两个人就相互扔起雪球,最后直接用手捧着雪往对方的脸上扬。
梁善在背后躲了一会,突然被抱到身前,松软的雪弄了一身,换来一大一小两串笑声。
男人的脸贴过来,隔着厚实的围巾在她耳畔问:“是你想要看的雪么?”
“嗯。”
她的声音很小,他听见了。
她又点了下头,眼睛亮晶晶地弯起来。
孩子的父母并肩站在不远处的房间外面,身后是暖融融的灯光,唤了一声,小男孩快速跑过去,径直扑进怀里,笑个不停:“爸爸,陪我玩雪,那个哥哥都陪我玩。”
“要睡觉了,明天早上起来再玩。”妈妈劝了一句,换来儿子兴奋的叫声:“早上还能找这个哥哥玩么?”
夫妻俩朝着经过的二人点头示意,抱着孩子回身进到房间里面。
梁善没见过有小孩子喜欢孟既明,也没见过他陪小孩子玩,雪地里撒欢的样子就跟两个孩子似的。
“小孩子还挺喜欢你的。”
都没过脑子,话就说出来了。
“是吧。”孟既明低头拍打着身上的雪,一边拍一边问:“那你喜欢么?”
梁善一愣,“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抬眼看过去,笑了笑,搂着她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