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路上,怀宽一个人坐在后排,蹬着肉乎乎的小圆腿不乐意。
不理解,也不接受,为什么要去孟叔叔家,咱家有酒店,和爸爸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家的酒店,他们俩都是住在酒店里,为什么在安城就不行。
越说越起劲,虽然话说得不是特别利索,但是意思表达得很清晰,我不愿意。
袁克的耐着性子又解释一遍:“袁怀宽,爸爸和你说过了,孟叔叔是爸爸的朋友,很多年没有见过,到了这里自然要去家里拜访,这是礼数。你如果困了就把眼睛闭上好好睡觉,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聊。”
怀宽委屈,眼睛眨巴眨巴就要哭,紧紧地闭着嘴不让眼泪往下掉。
听见这声袁怀宽的时候,孟既景心里五味杂陈。知道眼前的孩子是自己儿子,也知道是袁克的养大的,这些昨夜都想过,可是亲耳听见又是另一回事,像是有人举着重锤往他的心口上狠狠闷了一记。
无疑,袁克的是在讲道理,就是态度生硬了点,太过严肃了。
换到别人家孩子身上,孟既景会觉得孩子就得这么教育,可是现在被训的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当着他的面被别的男人教育,怎么听都别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后视镜看过去,小小的肉肉的一张脸,努力睁大了眼睛瘪着嘴忍住不哭,特别像十八岁时的纪敏之强忍眼泪的样子。
再看袁克的,那点急躁明显下去了,声音都软了些说:“那么,如果你想哭,可以,但是请你发泄完情绪冷静了好好地想一想,你是不是困了,应不应该发脾气。”
紧紧抿住的嘴里发出嗯的一声,点头的瞬间眼泪吧嗒掉了一颗,肉乎乎的小胳膊用力地在脸上蹭。
袁克的回过头去看他,缓慢又温和地说:“睡吧,等你睡醒了,你来决定是去孟叔叔家还是去酒店,当然,我们不住在叔叔家,只是去拜访一下顺便吃个晚饭,睡觉还是去酒店。”
软软的童音嗡声嗡气说了个好字,揉了揉眼睛就睡着了。
孟既景一看,还真是困了,昨晚一次,今天一次,就像袁克的说的不把电量耗尽是不会睡的,最后一格消耗完倒头就睡。
原来,小孩子是这样的。
跟小狗有点像。
看着那张肖似纪敏之的脸,孟既景不禁想,这么精力旺盛的小孩子纪敏之有没有体力陪着他玩,一天到晚不得累坏了。
再一想,可能是袁克的陪得更多吧,看这架式父子俩感情很好。
他就想起昨晚那句,袁克的笑着说的那一句:他就该记住我了。
孟既景笑不出来。
在上京的那几年没什么朋友,袁克的也算不上,有事的时候张张嘴,没事的时候联系都少,说不上多了解,甚至有些刻意地疏远保持距离。
偏偏就是这么个人,把他的儿子养育了三年多。
怕怀宽再大一点会记住这个幼时陪伴的爸爸,特意带到他的面前。
是的,怀宽不是三岁,入了冬就满四岁了。是袁克的发的朋友圈误导了他,误以为怀宽是袁克的和纪敏之的孩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孟既景想象不出来,也做不到,却亲眼见到了。
话说得越轻,份量越重,现在想起依然能感受到当时的呼吸不畅,头重脚轻,要扶住点什么才能撑住自己。
“停车。”
袁克的叫他靠边停车,从副驾位绕过去把人拽出来,推到后座坐好,让他休息一会,要是困了就睡一会。
耳朵里混合着轻微的鸣叫声,如同山上虫鸣,还有夜晚的雷声和雨声交织,袁克的那道声音就显得特别轻,很有些熟悉的感觉,像是刚才和怀宽说话时的那种语气,告诉他:困了就睡吧。
孟既景仰面靠着扯了扯领口,才发现出了一身的虚汗,手指头都在颤抖。
前排开车的人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可以试试握着他的手,有时我心里烦了怎么都静不下来的时候,只要把他的手握在手里就能平静下来,特别神奇。”
这么一句话,也像带了些神奇的力量,引得他伸出手去。
怀宽的手真小,平伸开来都没有他的手掌长,攥成拳时更是小得不可思议,软得不可思议。
小手里仍是攥着那个迷你的小车模,双开的车门可以打开,车轮会转,精致得足以比拟袁克的那辆常开的超跑,颜色和款式都一样。
他肯定特别喜欢那辆车,也特别喜欢他的爸爸。
孟既景整夜未睡想了许多,从上京到海城再到安城,从四年前的分开到更早的八年前初见再到现在,横拉竖扯不由自主,即使阖眼仍是不断冲撞,完全静不下来。最后干脆坐到了阳台上,听着雨抽完了身上带的烟,在天边亮起的时候洗了个澡去掉身上和头发上的烟味。
陪着怀宽玩了一个上午也没觉得困或是累。
此时握着他小小的拳,整个人瞬间平静下来,沉沉睡去。
……
睡够了的怀宽明显心情很好,不哭也不闹地选择去孟家。
丁媛得知有朋友带着孩子从上京来看自己的大儿子,吩咐着佣人各种准备。
孟既景自从接手孟氏就住在外面,偶尔回家吃顿饭,周末几乎都不回来,直到那年春节带着纪敏之回家过年才知道是谈恋爱了。满怀期待以为好事将近,结果出了意外,这意外还是等儿子身体恢复了才知道的,心疼得不行。
自那之后再没提过上京,直接搬回家住几乎连门都不出,不是养狗就是养花,朋友都不肯见,更别提交个女朋友了,简直愁死人了。
现在有上京的朋友主动来看望他,孟既景还肯邀请到家里来做客,太意外了,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朋友,丁媛都特别欢迎,开心得不得了,精心准备。
等啊盼的,终于来了。
是个很帅的男人,带着个特别漂亮的小男孩。
也就三四岁的样子,从没见过,莫名感觉怪眼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