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克的临时有事,回了上京。
石玉和孟既景继续陪着怀宽在外面玩,沿路往前又去了几个城市和乡村,玩了些日子渐渐熟了,怀宽也开始往孟既景的身上挂,从兴致勃勃地指着这里看那里,到搂住脖子困得睡在肩上。
将睡未睡的小孩子嘴里喃喃唤着爸爸,孟既景僵住,一时间说不上来的感受如同被儿子叫了一声,一时间又清醒地认知到怀宽在喊袁克的。也就是那么短短的一瞬,在他小小的后背上轻轻拍抚,又揉了揉细软的头发。
“睡吧。”
和平时说话不一样。
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石玉和袁克的在和怀宽说话的时候会把声音放软放轻,全然不似往日人前。
此时此刻,不自觉的,他也会。
都是喜爱,想要疼宠,对孩子和对纪敏之是完全不一样的,哪怕前面那些年总把她当成个小孩子,到底是当作女人来看待的。
有天晚上,怀宽第一次主动选择了要和孟既景住在一起,在袁克的离开的第三天。
洗完澡爬上床,孟既景帮着擦干换上睡衣,怀宽往他的手里放了本绘本,乖乖躺下盖好被子,圆睁眼睛望着他等待开始。
绘本故事很简单,名字叫作《永远永远爱你》,讲述了一只小霸王龙阴差阳错被慈母龙妈妈养大,以为自己也是只温顺的慈母龙,最终认识到原来自己是一只凶猛的霸王龙,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养育它长大的慈母龙妈妈。
孟既景背靠着床头坐在他身旁,声音安静又低沉,没有顾惠那么抑扬顿挫,也不像纪敏之那么轻柔软糯,比起石玉或是袁克的又缺了那么点刻意的多角色演绎的生动。
怀宽翻身爬起坐到他腿上,自停顿的地方继续讲。
奶声奶气,绘声绘色。
孟既景差点以为他识字,因为几乎是一字不差地讲过去,每讲完一页便用小手去拉他的手翻到下一页。
直到最后一页,怀宽一把盖住绘本,默念起来,他才知道应该是看过很多遍也听过很多遍,已经可以完整地复述出来。
“一天,妈妈来到林子里,就是捡到良太的那片树林,她发现了一座红果子堆成的小山。
慈母龙妈妈说:’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吧,良太。我永远爱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永远永远爱你。’
妈妈把一颗红果子慢慢地放进了嘴里。”
全部讲完,有一霎那的安静,怀宽忽然转过头来,眼含热泪。当发现孟既景的面部表情和他一样有些发紧,眼睛湿润的时候,眼泪吧嗒掉落一滴,然后就一发不可收。
孟既景的手扶上他肩头时,脸忽然埋到身上,哭得动情又投入,好一会才抽抽嗒嗒缓和下来。
就这么小小一团,偎贴着,曾经那些最习以为常的理性思考完全不起作用,仿佛只生得出一颗柔软的感性的心来,想要把他包裹其中。
坐在腿上的小屁股动了动,整个身体更加舒服地偎靠着,揪着衣襟的小手攥了又松,呼吸声变得均匀轻缓。
孟既景就那么靠着床头,把绘本放到一旁关上灯,拉起被角搭在怀宽背上。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反复数次,点开最熟悉又陌生的那个头像,输入:
【我们谈一谈。】
即将暗下去时,删掉,又过了许久改成:【敏之,我们聊聊。】
准备发送时发现已经快要十一点了,犹豫片刻点了下发送。
页面就停留在对话框,几分钟后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始终,就是正在输入。
他又发了一条过去:【你可以发语音】
以前就是这样,她没想好怎么说,或是要说的话太多输入很慢,他就会让她发语音,不一会就能收到长长的语音回复,一条接一条。
可是现在,等了又等,最后什么动静都没有了,只显示着名字。
孟既景忽然很想抽根烟,看了眼怀里熟睡的小脑袋,昏暗中拍了张照片,一大一小的轮廓算不上清晰,但是熟悉的人能够一眼看出是谁。
发过去了。
这么做其实完全不符合他的初衷,可是知道她明明看见他的信息却没回的时候,心里像被什么极细的东西系住了轻轻拉拽,一抽一抽的算不上疼,只是特别酸,每被拽一下都要缓上好久才能恢复,反反复复停不下来就变得急躁。
这么多年,少有的冲动和任性,都和她有关。
明明是个柔软的女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锐?
会刺人了。
纪敏之问他:【他爸爸呢?】
很快,又问:【袁克的呢?】
饶是孟既景了解前因后果,看到回复时还是被气到了,像被人拿着把钝刀子往心口捅,每一下都因为不够锋利遇到阻滞,可是下手的人特别坚定,一下又一下地使着力。
以前的敏之不会这样对他,钝刀割肉,杀人还要诛心。
孟既景把手机放到一旁,任由它亮,抱着怀宽往床上躺。没有特别大的动作,轻缓地往下挪,感觉到他在动便止住动作,半窝着身子别扭地侧躺着。
怀里小小的人翻了个身,背靠着他弯成了相同的角度,舒服地呼了口气,仍是睡着。
孟既景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碰触上去,就被他握进了掌心。
屏幕又再亮起,在他背后打亮了一小片光,让他连个忍一会疼顺口气的躲藏都无法。
下定决心想要接起时,对方已然挂断了。
一看,原来是袁克的。
不是纪敏之。
前面发来的那几条消息也是袁克的不是纪敏之,她就只问了那两句而已。
原来,她和他除了这两句已经没话说了,转而去找孩子的爸爸询问,所以袁克的才来找他。
现在他只想和儿子睡一觉,不想再理任何人。
有些话,还是等到见面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