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忽然起身,要和梁善出去逛逛。
纪敏之的脑子里还盘旋着孟既景的那一句儿子很好,眼看着他们离开,房门关上。
包间里立时更加安静,只剩下她和孟既景,还有个把脸撑在桌上的儿子。
有那么一瞬间纪敏之也想走,看见那么饿得厉害又想让他吃点东西。
筷子还没拿到手里,左手被提了起来。
指背扫过她的腿,只是稍一触碰便捏着她的手往他那边拉过去。
在桌子下面,那么是看不到的,她仍是吓了一跳。
分明没使什么力气,却怎么也挣不脱,又不敢动作太大怕儿子发现。
正要开口,他先问道:“戒指呢?”
左手的中指根部有圈戒痕,常年戴着某一枚戒指留下的痕迹。
男人的手托着她的手,食指顺着掌心往上缓慢地推,纤细的指节便伸展开来,看得更加清晰。
“摘掉了?”他问得更轻,眼尾微挑朝她看去。
上次见时还戴着,即使结了婚都没摘过,离了婚反而不戴了。
纪敏之不知如何解释。前些日子感冒,手指有些肿便摘了几天,后来再拿起来就没戴回去,又放回了盒子里面。
那个时候没想过是何心理,如今面对面才发现可能是失望吧,当年不告而别是失望,怀着孩子嫁给袁克的是失望,生孩子受苦倒是没怨过他,毕竟是自己的选择,可是现在想来心底里应该也是失望的。
后来,再后来,过的每一天细想起来都与失望有关。
明明他们俩都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可以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是怎么做到的?
自从过山车上彻底哭过,她就告诉自己不问不听也不想,如果他想悄悄地走,那就让他走。她没办法当作他没来过,可是她不会哭啊闹的去留一个人。
这些年她都是一个人,没有他也还活着,还有一个儿子,她和儿子都活得挺好。
他说,儿子很好。
他问,她的戒指。
他到底想说什么?
纪敏之手一抽,刚好他松开,倒显得她特别用力,咬了下唇轻声地说:“对,摘掉了。”
心里那句堵气般的不想戴了到底没有说出口。
可是心口那一处仍是骤然酸胀起来,像是被人从四面八方拉扯着往外拽又转瞬松开,许是拉得太紧太久以致失去弹性,就那么松垮垮的归不回原处,变不回原形,整个人失了气力。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是孟既明。
兄弟俩对视一眼,孟既明顿住脚步,分明心情不好却摆了副笑模样,“我来得不是时候?要不……我把孩子也抱走?”
纪敏之装作没听见,拿起手机往包里装,孟既景直接把包放到桌上,连腕子带手握在掌中往外走去。
孟既明大开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等人出去把门甩上,坐到椅中抱起凑过来的小身子,问:“吃了没?”
怀宽仍盯着房门,摇头:“没。”
肚子应声响起,咕咕叫。
孟既明在他的小肚子上戳了戳,“来吧,就咱们俩了,开吃。”
怀宽不放心地问:“孟叔叔……不会欺负我妈妈吧。”
“怎么会?”
他也觉得不会仍是不放心,举着手表说:“我要加孟叔叔。”
孟既明怔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帮他发了好友验证又存上手机号,逗了几句才吃上饭。
……
孟既景拉着纪敏之去推隔壁包间的门,有人,甩上又去下一间。
纪敏之抠着紧扣的手指,掰不开,被拽进房间里面,门砰的关上,后背紧贴着门靠过去。
那只手攥得发白,提着她的手腕举到面前,像是要看到他的眼睛里面去。
忽然问她:“为什么?”
压抑似的,连望向她的眼睛里都带着些劲儿,特别用力。
纪敏之是有些小脾气的,家里人最知道,说得不好听了就是一根筋,轴得很,要不也干不出和袁克的结婚又离婚的事来,家里人全都顺着她,是真的往天上去宠的。
用纪云中的话说:惯的,我闺女,我乐意。
以前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年纪小,孟既景对她哄着宠着当个孩子,自然是千好万好什么都好,温和柔顺乖得不像话。
现如今当了几年妈妈,虽然用不着她挣钱养家,袁克的照料得也好,但是夜里一个人守着发烧的孩子的事也没少干,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外面玩遇到不讲理的大人,再好的教养为了让孩子明白怎么与人交流,也会分辩几句。
每每,强撑着过去了,一个人时,是会悄悄哭的。
不怨谁,就是委屈。
自己和自己说话,谈心,连声都不出,在心里悄悄地说:纪敏之,你可以的,一个人也可以。
另一个自己便紧跟着说:嗯,我可以。
一个人撑得久了脾气和底气难免都会硬起来,尤其对他当年的消失不见是有怨气的,更有委屈,越是喜欢越是爱那份怨气和委屈也就越是与日俱增。
不见,或是见不到,还能克制着自欺欺人,偏偏他又出现了,杵到她面前来质问。
质问她,为什么不继续戴着他送给她的戒指。
好像……她做错了事。
她连结了婚都一直戴着,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为什么还戴着,爸爸没问过,妈妈没问过,姑姑也没问过,表哥没问,袁克的没问,谁都没问。
偏偏他来问。
一句为什么,激得她瞬间炸了毛,就跟一只露出爪子的猫似的,躬起全部的防御姿态。
反问:“什么为什么?”
话一出口,什么委屈都涌上来了,翻涌着直往眼眶里面冲。
她猛地偏过头去,半边脸贴着门,下巴抵着自己的肩。
大颗的泪掉在肩头,怕被他看见努力把头垂得更低。
发现她脸色变了孟既景就后悔了,眼泪掉落的瞬间松了力道在她手腕内侧轻轻地揉,勾着她的脖子往自己身上带。
纪敏之咬唇忍着不哭出声,推来搡去拗不过,脑袋用力顶在他的胸口,憋着气哭得呼吸不畅,太阳穴疼得突突直跳。
孟既景拍着背帮她顺气,低头贴着耳际。
许久,听见她呼吸渐稳不再急而重地倒着气,轻声地说:“都戴出印子了,肯定是尺寸不合适戴着不舒服,咱们换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