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场挺大。
不,是特别大。
纪敏之想象不出来有什么理由要给一个过四岁生日的小孩子搞这么大排场,她在十八岁之前从来没搞过这些,低调得不行。
宴会厅用了两个,一个厅用来做自助午餐,另一个用来娱乐。说是娱乐都是些哄小孩子玩的,什么甜品台、冰激凌车、棒棒糖车、爆米花车,连糖葫芦都有,还有气球堡和海洋球池,活生生整成了一个小型儿童城。
如果不是冬天,应该会摆到酒店后面的草坪上吧,估计泳池都得占上。
谁成想,泳池还真的用上了。
原本就是一米二的儿童池,小孩子玩刚刚好,也布置成了生日氛围。
外面三九严寒,里面特别暖和,一迈进去还以为到了热带地区的酒店,十几棵椰子树不知道怎么弄来的,要不是人造的露天顶棚足够高,真得坎掉一截才行。
纪敏之想,要不是池水太浅,八成还会搭上儿童滑梯。
即使是自己家酒店也用不着这么折腾吧,不对,纪敏之立刻纠正了自己,现在怀宽已经姓孟了,酒店姓袁,和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跟着两个男人往后去,入眼开阔的草坪更吓人,竟然停着架直升机,停机坪不应该在酒店的楼顶么?草坪也可以停?
草坪应该是新铺的,大冬天的特别新鲜平整。
铺的哪里是草,是钱啊,是铺张。
不过从抵达酒店开始,她已经慢慢能接受了,毕竟大门口停着的那一长溜超跑已经足够招摇,都已经停到马路边去了。
很多入住酒店的客人和经过的路人都在拍照,一会拍车一会拍自己和车,大门和两边的出入口都快堵住了。
纪敏之怀疑用不着等到天黑就能火,会有更多人特意跑来看车,毕竟她跟着石玉去国外看过一次超跑车展,也就这样了吧。
她不想管,还是问了一句:“这样合适么?”
话是袁克的回的:“有什么不合适?”
嗐了一声又道:“放心,和你家里说了,都知道。”
纪敏之这才放下心来,那就由着他们俩造吧,只要怀宽高兴就行。
这种排场用来哄儿子,估计也是没谁了,有这心思怎么不去正正经经地追个女孩子呢。
忽然听见一声狗叫,紧接着就看到一团黑影,远远地从草地那头的直升机下面狂奔而来。
跑到一半距离纪敏之就看清楚了,是小黑,是她的小黑。
还认识她么?
手都攥紧了,直挺挺站着等它过来。
跑得又近了些,小黑忽然停住脚步,只停了两秒,猛地朝着她冲过来。
它记得她!
纪敏之差点被扑倒,要不是孟既景托住她,又在小黑的颈圈上拽了一把。
纪敏之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会小黑小黑的叫,又哭又笑的。
激动的情绪过去,纪敏之抚摸着小黑的头,仍是又搂又抱,时不时地亲一下,只可惜身上没有吃的喂它。
孟既景递给她一包肉条,小黑立刻坐好,标准的坐姿。
纪敏之一笑,眼泪差点又出来,它还记得小时候教的,要乖乖地坐好才有的吃。
狗是比人强的,什么都记得,热情依旧。
不像有些人,说变就变了。
这男人以前多会啊,现在就跟被人锯了嘴似的,锯就锯了吧,还把他弟弟的嘴给抢来了,那张嘴能用么?十个梁善都得被他给气跑了,还不如没嘴呢。
斜阳一落,风就显得又冷又硬,纪敏之坐在草地上直哆嗦,孟既景拉着她起来。
纪敏之这才发现袁克的不见了,再看天边的黑红色吓了一跳,“几点了?”
孟既景拉住她的手往回走,悠哉地说:“袁克的去接了。”
纪敏之一时无语,只觉得如果她是怀宽会混乱吧,早上去幼儿园的时候是孟既景送进去的,晚上出来袁克的接……这算不算爸爸多的好处?那她这个做妈妈的是不是可以什么都不管了,就像今天这样。
这么一想才发现,从怀宽上幼儿园以来袁克的确实从来没有接送过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纪敏之,偶尔身体不舒服了家里的司机会去。对于袁克的这种高质量陪伴的二十四孝爸爸来说,就挺奇怪的。
孟既景这才开口,解释道:“袁克的想着总有一天要和你离婚,怕他去幼儿园不好。”
“有什么不好?”纪敏之不理解。
“比如……”孟既景看向她,“有一天,爸爸换了一个人,别的小朋友或是家长会好奇。”
纪敏之有点不高兴,“关他们什么事。”
确实不关他们的事,但是幼儿园也是社会形态,家里的大人说什么孩子就会学什么,怀宽听到了会不舒服。
这些事她没想过,那就不用去想,孟既景也没打算和她多说。
手一拉把人带到面前,低下头悄声地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儿子,我是他爸爸的事。”
男人的脸是冰的,贴着她的脸颊往大衣的领口里面钻,纪敏之打了个激灵,身后的手臂搂得更紧。
他弓着背压得她往后仰,又被重新勒回去,箍着她的腰往上提。
身后还有只大狗,时不时站起来用前爪推她的背,摇摇晃晃更加站不稳,只得脚尖点着地偎在他身上。
仿佛,回到当年。
北风吹得劲,呼呼刮过耳边,压在耳朵上的那张嘴也是凉的,说起话来却是软的。
特别软一声,叫她的名字:“敏之?”
纪敏之晕乎乎的,被他抱得不那么冷了,依旧打着哆嗦,缩在他怀里。
孟既景没再追问准备何时告诉儿子,原本就是逗她的,这种事哪里用她来做,那还要他做什么呢。
在冰凉的耳垂上吻了吻,在她背上轻轻地推了一下,小声地说:“敏之,你叫我一声。”
空了一瞬,又说:“叫什么都可以。”
纪敏之望着天边泛着红光的云彩,眼睛渐渐湿了,努力睁着没有去眨,嘴唇动了动。
特别轻一声:“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