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敏之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往她手里塞了几张纸巾,眼看着哭个不停干脆叹了一声:“没怀孕多好啊,你们俩才好了多久,不好好享受二人世界要孩子做什么?谈恋爱不快乐么?”
汤媛抽噎着看她。
谈恋爱很快乐,可是……
敏之又说:“你这几天身体怎么样?别管真的假的,是不是很辛苦?很难受?”
是。
“如果是真的,不知道还要难受多少日子,吃不下睡不好,还得强迫自己硬吃硬睡……不管多难,都得为了肚子里那个多吃几口多睡一会多开心点。”敏之不知道怎么劝她才好,叹气,“你才二十四岁,着什么急生孩子呢?”
汤媛立刻收声。
当年敏之怀孕是受过苦的,她找谁哭去都不能在她面前说委屈。
餐厅里一时无声,只有透过落地玻璃窗投进来的阳光,还有外面袁克的和孩子的笑闹声。
“是袁克的在陪他玩乐高。”敏之解释。
汤媛讶异:“这么小已经会玩乐高了?”
“是袁克的拼好了,那么拆掉,指挥着他再拼起来。”
汤媛想象着画面,看向敏之,两个人都在笑,又都有点不是那么……好像缺了点什么。
是遗憾吧。
就像小时候,外人看着她们这好那好,可是也只有自己知道,有些好是她们眼中别人的生活,比如学习轻松,比如身体健康,再比如父母相伴。
没有人是生下来就什么都拥有的,总带着些缺憾好像才是生活的本质。
生活,总不那么尽如人意。
汤媛想走,奈何大姨妈来得巧,把她留在了纪敏之家。
这一次来势汹汹,敏之都吓到了,看着她疼得一身汗,水里捞出来似的,几乎要疼晕过去,一边擦着脸上的汗和眼泪一边担忧地说:“要不,我让袁克的帮忙送你去医院吧。”
汤媛咬牙忍着,指甲紧攥着被单,说是再等等。
刚刚才吃了止疼药,总要缓一缓才能有用。
缓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见效,人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晕沉沉睡过去。
宗英打来电话,是纪敏之接的,她想不理,但是电话断了又响反复数次。
明显心急,上来便问她在哪,要不要来接她。
纪敏之告诉他,汤媛有点不舒服,刚刚睡着了。
那边明显松了口气,又提起来,问她:“纪小姐,她没事吧?”
她不知道怎么说,而且实际情况确实就是痛经,便回了句:“没事,她应该很累,让她睡一会儿吧。”
宗英说好,又道了谢,顿了下仍是加了一句:“纪小姐,汤媛这几天嘴挑得很,麻烦您帮忙照顾她一下,需要的话,我去接她。”
纪敏之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汤媛会哭,会那么失望。
宗英一定很爱她,很疼她,以为她怀孕了,怕她吃不好睡不好,怕她不舒服,怕她委屈。
刚才她劝汤媛想开是一回事,现在的理解又是另一回事,这种事没什么感同深受,连劝慰和陪伴都显得有心无力。
夕阳落尽,天黑下来。
汤媛缓缓睁开眼,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想起在哪,看到床边坐的人。
心里咚一声,试探地叫:“敏之?”
“醒了?”
椅子里的人倾身凑近。
还真是宗英。
眼睛霎时又酸又胀,忍了又忍,问他:“我能不能在敏之这里住几天?”
宗英收回去开灯的手,又近了些,低声问她:“不想回家?”
想。
他像是听见她心里的话,掀开被角握住她的手,“我在民政局外面等了你两个小时。”
“我……”
她抽不出手来,反而被他两只手包握住,他的手特别热,揉着她冰凉的手,贴到脸颊上去。
脸也是温热的,应该在这里坐了很久。
她立刻张嘴,怕他会说出些什么似的,“宗英,我们不要结婚了。”
他仍不慌不忙,“为什么?”
“因为。”她吸了下鼻子,“没有孩子。”
“没有?”
“没有,我去医院检查了,没有孩子。”
昏暗的房间里忽然无声,特别安静。
隔了会,宗英轻缓地说:“那就没有,不影响,我们结婚。”
汤媛怔住。
听见他软着声又说起来:“我们结婚吧,以后,会有孩子的。”
满脑子就这两句,我们结婚吧,会有孩子的。
反反复复。
像承诺,更像……安慰。
安慰的话敏之已经说过了,换成他来像是换了个意思。
她不要他这样的安慰。
还不如敏之那一句来得实在,她才二十四岁,要什么孩子。
她为了他,努力了这么多年,竟然要靠着怀一个孩子和他结婚。
“宗英,没有结婚,咱们俩说好的,六个月,如果怀孕了才会结婚。”
汤媛抽回手,被他攥住。
“时间还没到。”
“不差这几天,这几天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知道的。”
昏暗中,离得特别近,能看得清彼此的轮廓,和神情。
眼神都暗了下去。
她太坚决,看不到一丁点舍不得。
就像当年为了追着他,从上京|城到苏城,又到安城,一点犹豫都没有。
“我们……”宗英沉声说着:“不是非要孩子不可——”
“宗英。”她打断他,用力把手抽回去,特别疼,藏到被子里攥得死紧,“不是孩子的事,说好了打赌,就得认,你和我都不是小孩子了,要遵守游戏规则。”
怕不够,表达得不够清晰似的,又补了句:“我不想和你结婚了,也不想和你生孩子,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到此为止。”
宗英的手停在裤子口袋里,是他请人连带着户籍证明一起从苏城送过来的,外婆帮他保管着的那枚金戒指,是他妈身上唯一的首饰,也是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想要在领结婚证的时候给她戴上的。
审视地看她,看她是不是那股拧劲又上来了。
仍是坚决,只有坚决。
最后,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良久,宗英伸长了手臂在她背上拍了拍,又在脑袋上揉了揉,轻声地说:“你睡吧,我明天再过来。”
哄她,从来不是什么难事,第一次这么难,是拒绝和他结婚。
在他好不容易动了结婚的念头,想要和她结婚之后。
那时,他还不知道,第一个让你动了结婚念头的人,后来让你动了一辈子不结婚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