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善的记忆中，上小学时貌似还对孟家兄弟以名字相称，不知具体从何时起连名字都不叫了。
可能是上初一那年吧。
最讨厌她的蒋年年成了她的同班同学。
本来是可以避开的，两个人差着年纪，结果梁善提前一年上学，就凑到一起去了。
平时没有见面的机会，梁善是听丁媛说起过，夸赞蒋家的女儿如何如何，诸如长得漂亮乖巧温和极有教养。偶尔也听孟既明提过一两回，谁谁过生日时见到的那个蒋年年如何如何，高傲刻薄胡搅蛮缠不知进退。
母子俩口中的同一个女孩子仿佛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她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蒋家小姐，但是记住了这个名字，从孟既明嘴里听见个女孩子的名字不常见。
明明从未见过，蒋年年对她的敌意很明显。
开学第一天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你就是梁善？”
蒋年年如是问，下巴抬得高。
梁善出于礼貌说是，她便提了个小小的甜品盒子放在她的课桌上面。
上面印着logo，出自安城最好的酒店，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们过生日或者结婚总喜欢在那里大摆宴席。
修剪得精致又圆润的指甲尖轻轻推着盒子往她面前送，“喏，送你的。”
梁善别的没看出来，先认同了孟既明的那一句评价——高傲，这位蒋家小姐的鼻孔是要朝天的。
她没伸手去接，也没回应，大小姐身旁的女孩子便开了口。
“表姐，看起来人家不喜欢吃呢，你是不是记错了。”
“怎么会。”蒋年年一边打开盒子把蛋糕抽出来一边说道：“上次秦开过生日，孟既明特意让人装了一块，说是家里有人爱吃。”
最后一句不甚清晰，梁善一时分不清她说的是有人还是佣人。
再听，就有了答案。
“是你吧，梁善？没想到，一个小佣人，你这张小嘴还挺会吃的，是你们家少爷惯的么？”
这是梁善第一次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个什么形象，原来不止她妈是孟家的佣人，她也是，区别在于她是小佣人。
做佣人没什么不光彩的，孟家的主人也没有看不起家里的佣人，但她这句小佣人说得似笑非笑，她再不明白也能品出几分与众不同的意味来，特别的，极其的，侮辱人。
她坐在那里，拿起叉子顺着边角挖了一小条，抿在嘴里尝了一小口，淡淡地说：“好像没那么好吃了，要不你尝尝？”
话音落，蛋糕直接连带纸托一起拍在了蒋年年将要笑起的脸上。
梁善还用力地摁了一下。
金珠大叫着躲开，生怕弄到自己身上，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找纸巾，胡乱地帮她表姐擦着脸上的奶油和蛋糕屑。
梁善擦着自己手指上的奶油，看了眼那张气疯了又被恶心到的不敢置信的脸，轻声地说：“看起来，蒋小姐的脸也挺会吃的，可能因为这块蛋糕和你的身份比较般配吧，还是你自己享用吧。”
说完就坐了回去，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书本一边指挥着金珠说：“你，把你们的蛋糕盒子拿走。”
金珠下意识就去拿了起来，反应过来刚要发脾气，走进来的老师站上讲台说上课了。
同学们瞬间鸟兽散各回各位，仍是别有用心地看着事不关己的梁善，还有依然站在那里怒不可遏的蒋年年，捂着脸跺着脚地冲出教室往卫生间的方向跑。
他们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不是少爷就是小姐，关心是真的，看热闹也是真的，更想看看传说中的孟家那个小佣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这一招还真是令人觉得出奇不意，不止敢把蛋糕摁在蒋家大小姐的脸上，还趁老师进来的瞬间装得若无其事，捎带手地指挥着金珠帮她丢垃圾。
果然，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贱货色，又茶又婊。
怪不得能挤到他们的学校里来拥有一张课桌和一把椅子，小小年纪就已经这么有手段了。
一整天都没有人再理过梁善，梁善也不想理他们，放了学背起书包就往外走。
刚走出门就看见外面走廊里站着的孟既明。
像没看见，往前走。
孟既明几步从后面跟上来，把她的书包甩到自己肩后，边走边说：“你看谁带书包回家？不嫌沉。”
梁善快步往前走，下了楼才小声地嘟囔了句：“不要和佣人走在一起。”
孟既明脚步一顿，落了两步跟在她斜后方，探着脑袋去看那张仍有些肉鼓鼓的侧脸，点着头说：“你说得对，佣人得跟在后面，还给你背书包呢。你看看，我像不像？”
十一二岁的女孩子被他说得怔愣，回手就去抢书包，被他拉住手大步往校门口跑去。
孟既景的车停在街对面，眼看着两个人横穿马路跑过来，孟既明拉开后门把书包丢在后座，又把梁善推进去，砰一声关上门坐到副驾位上，系着安全带说：“去金际。”
车就缓慢地开了出去。
梁善默不作声看着窗外，她不想去金际，也不想吃蛋糕，她现在特别特别讨厌金际的蛋糕，听到都觉得恶心。
可是当孟既景问她要不要去的时候，她又没有拒绝，只是更往门边靠过去。
孟既明打开她的车窗，头发就被风吹了起来，露着半个脑袋眯着眼睛，茫然的样子更像一只小狗了。
兄弟俩无声地笑，把车朝着金际酒店的方向开去。
他们家的女孩子今天开始上初中了，虽然年纪还小，头脑还很简单，到底是又长大了些。
去吃个下午茶庆祝一下，挺好。
班里发生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本来就在一所学校里面，又都是家庭环境差不多的人，彼此之间没什么秘密。
梁善对于那些少爷小姐们来说是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如同一个侵犯领地的闯入者。
不受欢迎是自然的。
有什么关系呢？她早晚要适应的，那些人也要学着去接受她的存在。
蒋年年算是开了个好头，被梁善拿蛋糕拍了这么一下，梁善以后的日子会清净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