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格是这次才出现,还是以前就有?”
他虽然不算和孩子朝夕相处,但孩子跟爸妈一起生活在军区大院,一直都跟普通小孩无异,他忍不住补充:“这五年多,他一直没表现出异样,跟其他孩子没区别。”
其实内心里,厉知非还是忍不住为孩子辩解——厉知非不是一开始就有病的,他只是这次被刺激到了。杜医生敲了敲桌面:“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我也不能判定他的分裂型人格障碍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也许是这一次受了刺激,也许是很久以前,但一直由第一人格作为主导,所以其他人也不会发现异样。”
林甘蓝张了张唇,发觉自己的喉咙如同火烧,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痛。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发出声音:“那……这劳什子分裂型人格障碍可以治好吗?”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如同那颗如履薄冰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承受不住崩裂掉。杜医生面露惋惜,虽然很同情她,但职业道德还是让他没法给出肯定的答复:“目前,这一块我们的研究还不够,所以我真不能向你们打包票病人以后会怎么样。不过,现在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我想,咱们可以先给孩子做个详细检测,或许没咱们想的那么严重。”
几人刚商议完毕,决定下午给厉知非做一个全面的心里检测,病房的实时监控突然冒出一串笑声。林甘蓝看向电脑屏幕,厉知非已经喝完了粥,把空空的碗放在了床头柜上,似乎无聊得左看看右瞧瞧,发现了床尾上方亮着红点的摄像头,便来了兴致。林甘蓝眼睁睁看着那抹诡异的笑在他脸上绽开,英俊稚嫩的眼角眉梢悬了一抹冷冽,不似一个小孩,倒像是看尽岁月沧桑的老头子,眼神泛着一股通透明彻。他仰起脖子,直面摄像头,微微翘起唇角,微小的笑意渐渐扩散,仿佛平静的湖面被风拂过,泛起了一圈又一圈波纹。林甘蓝后背一凉,心底突然冒出个念头,厉知非仿佛是透过摄像头和他们在对视。厉知非明明看不见他们,她却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仿佛心里所想全都被暴露在阳光下。对视了许久,厉知非似乎仰痛了脖颈,忽然左右摇晃,动了动脑袋。然后,坐直了身体,笑眯眯地开口:“爸爸妈妈,你们快回来啊。”
还是以前那一把软软糯糯如同浸透了牛奶般的声音,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忍不住会心软。但林甘蓝很清楚,这不是以前的厉知非!他分明在笑,但那笑意并没有直达眼底,相反,她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冷冽。他在伪装!他在伪装成林甘蓝最喜欢的样子,引她过去!林甘蓝心里很清楚,但透过电脑屏幕看见那双澄澈的眸子,所有的疑虑顷刻间烟消云散,只剩了一个念头:孩子需要我!她毅然决然走出杜医生的办公室,厉晋远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向于谦和杜医生做了个手势,便跟了上去。一路上,她大步流星走得很快,厉晋远身高腿长,跟得一点不费力。两人前后脚走回厉知非的病房,孩子已经颤巍巍站了起来,正仰着头观察摄像头那闪烁的红点。白嫩嫩的小脚踩在洁白的床单上,相互映衬,几条长长的血痕格外醒目。之前林甘蓝一直在担心厉知非是否能苏醒,醒了之后又纠结他的心理问题,居然现在才发现他脚背的伤痕。林甘蓝深深自责,恨不能给自己两耳光,孩子吃了那么多苦,无论是心理出问题还是身体有残存了,她都应该一视同仁,尽一份当母亲的责任才对,而不是逃避起疑!想到此,林甘蓝伸长双臂,狠狠将厉知非拥进怀里,喃喃道:“知非,妈妈知道你吃苦了,乖宝宝,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危险,妈妈一定挡在你前面!”
以前,厉知非很喜欢她的拥抱,甚至说过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然而现在他却表情冷漠地用力推开了她。小家伙力气不大,其实压根不是林甘蓝的对手,但她感觉到那股坚定的拒绝力量,心里泛酸,不自觉就放松了动作。离开了她的怀抱,厉知非闪电般钻到了被子里,龟缩在床角,如同进入紧急戒备的刺猬,竖起了满身的刺。把她的满面哀伤尽收眼底,厉晋远揽住了她的肩,轻声安慰:“孩子现在生病了,下午让医生给他做个检查,咱们有病治病,治好了病一切都好了。”
然而,话出口他自己都有几分怀疑,治好了病,真的一切都会好吗?他们说话时,完全没注意到厉知非的眼眸暗了暗,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攥得指节发青。——厉知非似乎很容易疲累,没多久就跳起来赶人。小嘴一咧,嚷道:“我想睡觉了。”
林甘蓝不想走,好言好语跟他商量:“爸爸和妈妈不走,陪你好不好?”
“不好!”
小家伙狠狠摇头,半点不留情面,“你们在房间里,我睡不着。”
他双手扒住病房门,一副不把他们赶出去誓不罢休的样子。厉晋远皱了皱浓眉,对待孩子,他算个严父,一向很少摆慈祥的脸,此刻见他凶了林甘蓝,更是冒了无名火。刚攥了拳头,林甘蓝就拦住了他。余光瞥过去,给他使眼色:你刚劝过我孩子生病了,咱们应该更耐心地对他才行。这一刻,他们俩站在同一阵线,似乎从头开始学习当父母。她把厉晋远拉出了病房,贴心地关上了门,轻声细语叮嘱儿子:“非非,盖好被子别着凉了,爸爸妈妈就在门外,有事叫我们啊。”
换来的,是厉知非不耐烦地挥手。厉晋远想拉她去于谦的办公室休息会儿,她坚决不去,固守在病房门口,一脸义正辞严:“我向儿子允诺了,会在门口守着他,不能食言。”
说罢,还反过来劝厉晋远,面对小孩子也应该遵守承诺。听得厉晋远忍不住伸手掸了掸她的鼻尖,失笑:“是你许诺,我可没答应。”
话虽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跟着她一块儿落座病房门口的排椅,两人谁都没说话,但最初的惊惧过去后,内心反而一片平静祥和。至少,一家三口团聚了。平静的氛围没持续太久,厉晋远的手机忽然响了。是于谦的电话。“远哥,孩子跑了!”
厉晋远临走前那个手势,示意他和杜医生盯着病房的监控,以便搜寻更多的资料,了解厉知非的病情。谁知,他正跟杜医生聊天,无意中瞥向监控屏幕一眼,竟然看见孩子从病房的窗口爬出去了!病房在一楼,窗外是花坛,厉知非虽然人小腿短,但运动细胞发达,攀着窗棂沿墙壁往下滑,慢慢用脚尖去够花坛的边缘。闻言,为厉晋远将手机一抛,反身推门,却发现病房门反锁了。林甘蓝回忆了病房的格局,当机立断:“他一定是从窗户走的!”
病房大楼是一条直直的走廊,窗户开在楼层外侧,想过去这间病房的窗户那儿,必须穿过半条走廊。林甘蓝和厉晋远开启了风驰电掣模式,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病房大楼和医院后门之间隔了个几十米宽的广场,小家伙几乎跑过了半个广场,沐浴着深秋的柔和日光,仿佛一个移动的小黑点。林甘蓝追上去,暗暗责怪自己,在病房里说话太不小心了,小家伙一定是听说下午要做检查,所以不高兴跑路了!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厉知非已经跑出了医院后门,急急地冲上了马路。说时迟那时快,一辆电瓶车飞快地驶过,直直地朝着厉知非冲去。“非非——”林甘蓝瞳仁微缩,刹那间,心脏似乎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