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县综合医院。
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铺洒在地面上。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
病床的床沿边静坐着一个少年。深蓝色微卷的柔顺发丝搭在他的耳边,秀美精致的五官恰到好处,手上捧着一本摊开的书,只是他的注意力却并不在书的内容上。
因为几个孩子簇拥在少年的身边,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少年本人。
“……精市哥哥,真的会有人叫你‘神之子’吗?”
“这个名字好酷,我也想要有一个类似的绰号!”
“去年我有在电视上看到过精市哥哥的比赛哦,超帅~”
“……等我出院以后,我也要和精市哥哥一起打网球!”
幸村精市安静地听着,他垂眸看着自己无力的双手,清而浅的笑容里似乎隐藏着某种别样的情绪。
“精市哥哥,今年的关东大赛要开始了吧,你会上场吗?”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给你加油!”
孩子们没有等到回答。
“好啦,你们几个。”
年轻的护士一把拉开房门,装出生气的语气瞪了孩子们一眼:“现在不是你们睡午觉的时间吗?”
“惨了,被美奈子姐姐发现了!”
孩子们讪讪地从她身边溜了出去,好赖还记得遥遥挥手跟少年道别。
“精市哥哥再见!”
幸村精市小幅度地挥了挥手:“再见。”
“真是的,这些孩子真是越来越粘你了。”
护士笑着抱怨了一句,转头问他:“幸村,猜猜谁来看你啦?”
“……真田吗?”
真田弦一郎是他住院期间来的最勤快的人,幸村精市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但是他明明才回了趟学校,真田这么急着过来,是为了什么?
然而护士摇摇头,往旁边侧了一步,让出了门口的空隙。
“部长!”“部长!”
门框里顿时挤挤挨挨地涌进一大批人,最前面扣着棒球帽的真田弦一郎脸色奇黑无比,他被切原赤也挤了个踉跄,怒气冲冲的回头——
“赤也!”
切原赤也顿时高举双手辩解:“不是我!”
网球部的正选们在副部长的瞪视里鱼贯而入,露出了门口那道一直没出过声的身影。
“……织田作老师,”幸村精市讶异,“你们怎么都来了?”
柳莲二:“因为一些意外情况,社团活动取消了。”
黑泽悠斗点头,回复道:“我送柳生来医院包扎,顺路来看看你。”
柳莲二:“校医务室没有绷带了。”
正选们你来我往地对视一眼,目光聚焦到柳生比吕士身上。幸村精市这才发现人群中造型格外凄惨的眼镜少年。
他蹙眉询问:“这是怎么了?”
全身上下、包括脸部都缠绕着绷带的柳生比吕士沉默了一下,用飘忽不定的语气回答:“没什么。”
仁王雅治毫不犹豫地就拆了搭档的台:“柳生说自己觉醒了阴阳眼。”
柳生比吕士身上透露出一种生无可念的气息,在幸村精市可疑的沉默里补充:“是真的,一直到现在,我都还能看见鬼怪。”
“所以,你的伤是……鬼怪导致的吗?”
“噗哩~”
仁王雅治代替搭档回答:“才不是,当时铃木主任在找转学生的麻烦,我看柳生在发呆,就推了下他想让他清醒过来。结果——”
“他扑通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因为当时地面上……尖锐物品比较多,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啦。”八壹中文網
“……”
幸村精市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呢。”
银发的狐狸突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那个人问柳生,国中毕业以后要不要去东京的宗教学校读书……”
“这么看说不定柳生没有说谎,毕竟刚觉醒阴阳眼就收到了邀请……噗哩。”
有人嗤笑出声,柳生比吕士沉着脸制止了搭档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愿,目光从窗外无人能看见的某物上一扫而过……
他迅速收回目光,打岔道:“部长最近怎么样?”
“我很好。”
幸村精市也不提他才和部员们分别不久的事,体贴的转移了话题:“马上神奈川大会了,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神奈川大会还需要准备吗?一点难度都没有嘛。”
…
黑泽悠斗把空间留给了学生们,掩上房门退了出去,刚巧撞到了一个步履匆匆的路人。
“抱歉。”
“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路人是一个看上去阳光健气的粉发少年,他穿着黄色卫衣和宽松的裤子,怀里抱着一盆鲜花。
黑泽悠斗:“……”
探望病人送一整盆花真的没问题吗?
毕竟是陌生人,他也就没开口提醒这种事情。
粉发少年看他没什么损伤,绽放出一个灿烂无比的微笑,转身走没几步就拐进了一间病房里。
本来安静的病房里猛地一下传出中气十足的斥责声——
“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让你去参加社团活动了吗!”
黑泽悠斗到嘴边的“等一下”被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彻底掩盖了,他只好俯下身捡起刚才从少年歪斜的上衣口袋里滑出一样东西。
是少年的学生证:
宫城县杉泽第三高等中学
虎杖悠仁
幸村精市的病房往前走经过两个房间,就是名叫虎杖悠仁的少年前来探望的病人所在。
门牌上写着的“虎杖斋藤”,更是清晰地表明了二者之间的血缘关系。
黑泽悠斗靠近病房,门内絮絮叨叨的声音传了出来,听上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也许是虎杖悠仁的爷爷……
老人脾气似乎有些暴躁。
“别老是买什么花来了!”
“本来也不是给你的,是买给护士姐姐的。”
“而且我这次买的盆栽,应该没有这么容易枯萎,这样一来下次就不用买花来了。”
“笨蛋,探病送盆栽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你是在咒我久病成根吗臭孙子?”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你现在也只能待在医院。”
黑泽悠斗:“……”
这个对话简直槽多无口!
他沉默着敲了敲门,在“咚咚”两声后,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居然还会有除我以外的人来探望你老人家吗?”
虎杖悠仁打开门。
黑泽悠斗举起学生证递给他:“虎杖同学,你的东西掉了。”
“啊……谢谢。”
病床上打着点滴的老人听到声音,正努力伸着脖子往门外看:“悠仁,终于被老师找上门来吗?”
虎杖悠仁无奈:“才不是。”
老人忽略了他的回答,自顾自的邀请:“老师不如进来坐坐?”
“我想听听悠仁这臭小子平时在学校都在做什么。”
“都说了不是我的老师……爷爷,你平时面对护士姐姐怎么不是这个态度?”
虎杖悠仁抬头对上陌生人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对眼前这位红发青年总感觉莫名亲近。
“要进来吗?”
黑泽悠斗盯着虎杖悠仁沉吟片刻,在直觉的催使下,由于某种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他踏进了门。
“那就打扰了。”
房间里,形销骨瘦的老人微驼着背靠在病床上,花白的头发桀骜不驯地挺翘在空中。
虎杖爷爷藏在褶皱的皮肤之中的眼睛落在了黑泽悠斗、或者说他胸前垂挂的塑料壳上。
“织田作之助、立海大学附属中学。孙子,你读的学校不是这个吧?”
“不是,给你说了好几遍了……”
“不过织田作之助……这个名字真耳熟呢。”
老人摆出回忆的姿态:“你认识一个叫做中岛敦的孩子吗?”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个孩子面部肌肉受过损伤,而且似乎患有什么疾病,体温很低,肢体也比较僵硬。”
!
『这个形容,不是敦君本人,而是[幽都夜行]吗?但是我上线遇到的人一共就那几个,为什么老有人说见过他……』
黑泽悠斗懵了一下,面上倒是显得很冷静:“我认识。”
…
天边霞光万道。
黑泽悠斗走出医院大门,才蓦然发现自己居然陪着老人闲聊了这么长的时间。
『……我们刚才都在聊些什么?』
除了在最开始给了他一个惊吓,老爷子再思考中岛敦和织田作之助这两个名字,却没办法回忆起别的内容来了。
于是他们在虎杖悠仁的哈欠声里聊了一些形而上学的问题,不得不说,虎杖爷爷的某些思想和织田作之助意外的合拍,只除了一点……
“嘀嘀——”
汽笛音打断了黑泽悠斗的思考,他循声望去,路边停着一辆颇为眼熟的商务汽车。
商务汽车的车窗落了下来,露出一个熟悉的脑袋。
“织田作君,今晚有空吗?”
“安吾?”
黑泽悠斗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坂口安吾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催促:“先上车吧。”
车内空间很大,内饰简约干净。
黑泽悠斗也不是第一次坐坂口安吾的车了,他顺手扣上了安全带,十分惬意地往车椅上一靠,安静的等着对方开口。
“……我今天已经递交了辞呈。”
戴着圆框镜片下,坂口安吾的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明天起,我就要回归本职工作了。”
黑泽悠斗没有说话。
说实话,坂口安吾这样的人才能有近乎一个月的长假就够出人意料的了,如今刚出了这么一件大事,被特务科召回也在情理之中。
“好。”
落日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打出一片氤氲的光晕。
“……你就不问问我,本职工作是什么吗?”
黑泽悠斗心里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坂口安吾确实从来没有在身为教师的织田作之助面前提过非日常的一面。
『嘶,最近放松过头了。』
他自省一番,干脆顺着对方的话问:“是什么?”
好在坂口安吾早就习惯了“织田作之助”贫乏的好奇心,他一点异样也没有察觉,先是问了黑泽悠斗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弥漫着雾气的小镇吗?”
“记得。”
“……我就职的地方,叫做异能特务科。那个镇子牵扯上了另一个和‘异能’截然不同的能量体系,涉及范围很广,出现了人员伤亡。”
坂口安吾停顿了片刻,没有等到黑泽悠斗的提问,这才接着说:“幸好绝大部分人员不知为何,丧失了这一段时间的记忆……但是哪怕如此,还是有许多繁杂琐碎的事需要处理。”
“造成这个情况的是[咒灵],负责祓除咒灵的相关人员是[咒术师]。此前不知何种原因,咒术师们一向对横滨不闻不问,这件事之后,突然提出要来和我们接洽的请求。”
黑泽悠斗怕坂口安吾又问他“你怎么不提问”,提前开口道:“这样不好吗?”
“还不好说。总之,接下来要忙碌起来了呢。”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坂口安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织田作君不问问,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
黑泽悠斗:“……为什么?”
文质彬彬的青年看上去郁闷极了:“……算了,织田作君如果遇到戴墨镜的人群,离远一点就好了。”
黑泽悠斗望着他,哑然失笑。
“好。”
坂口安吾撑着方向盘,很快重新打起了精神。
“织田作君还没回答我,今晚有空吗?”
“嗯。”
青年踩下离合,挂档转向。
“那太好了,今晚一起喝个酒吧。”
“要联系太宰吗?”
坂口安吾目光直视前方,专注的看路。
“没必要。”
他的语气很笃定:“太宰那家伙,估计已经到了吧。”
黑泽悠斗沉默了一下,突然想起了原文中的一句话。
在《黑之时代》里,以织田作之助为主视角的序章开篇——
“感觉像被人呼唤着一般,我走向了酒吧。”
lupin酒吧。
换回了沙色风衣的蓬发青年顺着螺旋状的楼梯走到底部。
狭小的空间里零星散布着沉默寡言的熟客,他的脚下的地板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呀”惨叫。
正擦拭着玻璃杯的、上了年纪的调酒师看到他有些讶异,停住了擦拭的动作,犹豫着询问道:“……还是老样子吗?”
“嗯。”
青年轻车熟路地坐在吧台前的位置上,给予了对方肯定的回答。
盛放着橙黄液体与透明冰块的杯子很快被放在了他的面前。
然而吧台内部的调酒师动作不停,他很快又做出两杯颜色截然不同的酒,放在了青年身侧的两个空位上。
青年轻弹了一下酒杯,指甲与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声。
店内紫烟缭绕,回荡的爵士乐悠扬。
太宰治的目光落在香烟熏染的墙壁上。
……这家店的存在,仿佛就是特意为与某人相遇、再度过一段私密的时光而准备的。
一晃四年过去了。
将它编织成型的一针一线都在缄口不言中,静静守护着曾经的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