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祸犬与白虎那边泄愤式的单方面殴打不同，五条悟和夏油杰似乎从这个喧闹的乐园中剥离出去了。
时间似乎凝固了，只有絮絮飘浮的灰尘游荡在空中。
割裂感油然而生，而两人之间这种粘稠的、让人不适的氛围在夏油杰的招呼声更是达到了顶峰。
只是，夏油杰的心愈沉愈深，浮现出不祥的预感。
而下一秒，这种预感应验了。
在细滑柔顺的白发之下，五条悟那双美到惊心动魄的蓝色眼眸中，震惊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愤懑。
就像一点星火坠落，在一瞬间燃起燎原之势——
五条悟的声音低哑而沉闷，却宛若惊雷般炸响在他的耳边：
“你不是杰，你是谁？！”
夏油杰几乎难以抑制想要叹息的冲动了。
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到对上后根本没有胜算的对手，这可真是……
心思千回百转，夏油杰却只是苦涩一笑。
他深深地凝望着五条悟，像是想要望进六眼的深处，轻声问：“你要再杀我一次吗，悟？”
夏油杰的神色哀伤，然而他的内心，却充斥着对六眼拥有着最恶毒的诅咒之意。
六眼、六眼、又是六眼——
他等待了千年时光，好不容易等到了如今咒灵操使诞生、宿傩容器现世的完美时机，甚至设计杀死了星浆体，逼迫天元完成进化。
一切的一切都恰逢其会，剩下的分明只要能够封印六眼，他的夙愿实现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就差一点，真的就一点，连封印五条悟的方法陀思耶夫斯基都告诉他了——
可惜，哪怕只再晚两个月遇到六眼，他也不至于陷入如此被动的情况。
五条悟的神色冷了下来，寒若冰霜的肃杀冷意影响了祸犬的动向，恶兽收敛了獠牙，白虎借此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溜到了太宰治的身边。
五条悟说：“六眼告诉我，你的□□、咒力都是夏油杰，但是我的心告诉我你不是。你用的什么方法，竟然能骗过六眼？”
夏油杰苦笑：“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就是夏油杰呢？”
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中，太宰治笑了。
那样轻快地笑声在此刻显得格格不入，他以玩笑般的口吻询问靠过来的弟子们：“如果有一天我得以如愿长眠，却有人偷走了我的尸体穿在身上……”
“这是杰的——”
五条悟瞬间明了，同一时间，夏油杰的眼神蓦地阴郁下来。
他终于不装了，扯出一个饱含恶意的微笑：“哎呀，这是你的直觉吗，真可怕。以及这位……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呀？”
这后半句，他是问的太宰治。
“这还需要问吗？”
后者对解释兴趣缺缺，不甚在意地瞥了他一眼，转而去看五条悟。
“你打算怎么办呢，五条君？”
他凝视着蓝眼，轻声说：“这是你的同学……好吧，挚友？你亲手杀死了挚友，却没有妥善处理他的尸身，是狠不下心……是不舍吗？”
五条悟默认了。
太宰治盯了他一会儿，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他的语气微妙：“你狠得下心杀掉挚友，却做不到火化他的尸身……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真是……一个笑话啊。”
五条悟握拳，眼神晦暗：“别说了。”
太宰治置若罔闻，他惋惜地笑完，又由衷地遗憾起来：“真可惜呢，因为你的不忍，接下来你可怜挚友的肉身只有灰飞烟灭和被人利用两个可能性了。”
可他看上去分明很高兴。
他雀跃地用旁白式的口气大声道：“那么让我们看看，心系挚友的五条君接下来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被戳穿以后反倒恢复了从容的假夏油杰闻言，笑眯了眼。
他用与最初截然不同的轻浮态度询问：“怎么样，要在杀‘我’一次吗，悟？”
五条悟再也忍不下去了：“闭嘴！”
“你有什么资格——”
他怒气冲天：“你根本不配叫我的名字！”
可事已至此，六眼越愤怒，假夏油杰、或者说羂索，就越高兴。
他高兴到眼角泛出泪花，亲昵道：“可是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感谢你呢，悟。”
“如果不是你没将夏油杰的尸体交给家入硝子、也没选择火化、更是从来不去祭拜，我也没办法这么轻松的弄到咒灵操使的身体。”
“……看到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五条悟的视线游到了还没彻底远离的普通人身上，仅剩的理智让他没有直接攻击，而是竖手摆出一个手势。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深沉的蓝与黑顷刻间将夏油杰吞噬，迫于距离原因，太宰治也被领域吸收入内。
五条悟抬手。
“术式顺转[苍]。”
“术式反转[赫]。”
“虚式——”
[苍]和[赫]逐渐融合，掀起了巨大的狂风，风扬起发丝、撩拨着符咒飒飒作响。
“[茈]。”
蕴藏着巨大能量的可怖光球一路带着电光石火的气势冲向了羂索，面对避无可避的攻击，他轻笑着召唤：“[地震鲶]。”
姿容可怖的怪物应声出现，巨大的身躯严严实实地接下这一发定向虚式，灰飞烟灭。
五条悟的手抖了一下。
“虚式——[茈]！”
羂索轻声：“[疱疮神]。”
“虚式——”
“[沙丘蠕虫]。”
“[鬼蝠鲼]。”
“……”
“虹龙。”
这些飞身替主人挡刀的式神造型，五条悟再熟悉不过了。
……这些都是杰的式神，他的挚友忍着恶心将咒灵核吞吃入腹收服的式神，却在其死后被人盗用。
不知道多少次虚式被抵消，直到曾经被伏黑甚尔一刀斩断的虹龙现身之际，五条悟心绪剧震，再也不愿意留手了。
紫光噼里啪啦闪过，这一次的虚式，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盗用挚友身体的小偷汹涌而去。
羂索除去无用的丑宝，也再没有别的咒灵可以召唤了。他还是从容地微笑着挥手：“我们还会再见的，悟。”
五条悟死死地盯着夏油杰的身体，他知道这一发虚式过后，对方会迎来的下场。
“别叫我悟。”
别用杰的样子……
在虚式将挚友的身体彻底碾灭之际，他一瞬间消沉下来，静静地立于类宇宙的场景中。
太宰治说的没错。
他想。
能够手刃挚友，却做不到火化尸体的自己……
五条悟没有解除[无量空处]。
他放任着自己的思绪回到高专时期的三年青春，那些他以为早已遗忘的过往却鲜明如昨日。
或许除了硝子和夜蛾老师，大家都忘了……
在十年前，“最强”指代的并不是一个人啊。
五条悟默念着：“对不起，杰。”
虽然他知道，杰不会在意。
杰只会说：“想杀就杀吧，你的选择都有意义。”
杰他……
哪怕是死，也没有对“五条悟”说过任何诅咒的话。
…
……
不知道过了多久，五条悟艰难地从思绪中抽离以后，他才恍然地发现太宰治也在领域里面。
五条悟收敛了心神，倒是毫不掩饰对对方的不满。
他斜着眼看过去：“这是我的生得领域，[无量空处]。”
太宰治不明所以：“然后？”
五条悟不怀好意道：“我可以把你的大脑囚禁在进去领域的一秒之内的无限时间，并且冠以“活着”为本能强制的感知信息和处理信息……”
“什么都能看见、什么都能听见、情报没有止境，但你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被动的等死。”
他报复性地问：“你怕不怕死？”
如果有熟识太宰治的人在此地，想必会对问出这个问题的五条悟报以同情目光。
可惜，[无量空处]领域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撇开了那些繁杂情绪的影响，五条悟再度拎出他惯常气人的笑容等待着太宰治的求饶。
可惜……
“如果你能够杀死作为死人的我的话……”太宰治凑近了他，目光缱绻：“那可真是帮大忙了呢，五条君。”
五条悟：“……”
忘了这家伙已经死了。
还有，太宰治每次带上“五条君”这个称呼所说的话总让人不太舒服。
他微不可见地蹙眉，刚打算继续挤兑这人几句，太宰治却突然伸手摸了下他的裸露在外的肌肤。
——无下限术式的隔绝第一次出现疏漏。
“无法接近”没有对太宰治起作用，那只冰凉的手毫无阻碍地贴在了他的脸上。
五条悟的瞳孔几乎缩成针尖大小——
这、这是？！
[无量空处]在一瞬间分崩离析，青白的天光洒落，类宇宙的场景褪去，露出祸犬和白虎同款，两张面无表情，对师长被掳无动于衷的脸。
他们当然无动于衷了。
太宰治有堪称bug的奇异能力在，而又由于僵尸的种族特性存在，在法术层面攻击被pass的同时，物理攻击也很难对他造成有效伤害。
bug本人还摆出死鱼眼鄙夷：“切。”
五条悟失言：“……”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报复这个言辞犀利的家伙了。
他下意识喃喃道：“这是你的术式？”
只是很快，五条悟自己就想起来了曾经调查过的资料。
“不……”
“难道这就是[人间失格]？”
可是[人间失格]……不是无法作用于咒灵，更何谈无效化他的术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