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还认得我吗?”
李尚夏走到老和尚跟前,认真问道。
老和尚手拿钵盂,上下打量她一番,摇头笑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气宇轩昂,定是富贵之身,老衲不认得。”
“小和尚,你呢?”李尚夏一收折扇,看向旁边的中年和尚。
中年和尚先是觉得她称呼奇怪,随后又觉得这人的眉宇间有些眼熟,但这一路见了太多人,他实在想不起是谁。
李尚夏将两人请到二楼靠窗位置,轻轻说了两个字,“邪气。”
啊?
两和尚吓了一跳,抬头呆呆望着她。
中年和尚恍然大悟,既震惊又激动,“师,师父,她是那个,身怀邪气的小娃。”
老和尚神色震动,憔悴的脸上露出笑意,“阿弥陀佛。”
“十几年未见,施主,长大了。”
“只可惜,老衲始终未寻到解救之法。”
说起这事,老和尚一声长叹。
中年和尚补充道,“小施主,我跟师父去过你家,可是,你不在,房子也塌了。”
李尚夏坐在对面不说话,等待对方发现点什么。
果然,老和尚这才反应过来,他腾的一下站起身,声音颤抖,“施主,你,你周身的邪气,已经驱离了?”
李尚夏将手伸了过去,“大师再仔细瞧瞧。”
老和尚伸手在她手腕一探,脸色惊疑不定。
好一会,他才叹气道,“那团邪气,还在。”
“只是,它似乎被困住了,并没有长大。”
说完这话,老和尚神色欢喜,“施主这是,寻到了解救之法,真是可喜可贺!”
中年和尚也是神色激动,连忙问道,“小施主,不知你用的是何法子?居然能够将那团邪气困住?”
“多谢两位大师挂念。”李尚夏拱了拱手,这才解释道,“邪气,既是从我身上出去,那它就属于我,就该受我管控。”
“就如这一呼一吸,我们不也能将其控制,只要觉察到它是从哪出去,从哪进来,就可以管住它。”
听完,老和尚坐在长凳纹丝不动。
好一会,他才恍然大悟,“阿弥陀佛!”
“原来,解救之法,就在问题本身。”
“受教,受教。”
老和尚仿佛参透了什么,神色越发激动。
随后又好奇问道,“不知此法叫什么?是哪位高人所悟?”
高人?
李尚夏眉毛一挑,捂嘴笑弯了眼睛。
却不说那出自小道童之口,只说,“此行,我正要寻他。”
“至于名字,他没有与我说过,我且叫它,呼吸法。”
老和尚双手合十,很是受用,“万物生长,皆是一呼一吸,呼吸法好。”
“只可惜,老衲还有要事。不然,定随施主去见见那位高人。”
李尚夏笑而不语,不知老和尚见到小道童,会是什么表情。
一杯茶过后,老和尚这才想通呼吸法的原理,他神色凝重站起身,向李尚夏弯腰三拜:
“老衲,为苍生,谢过施主!”
李尚夏身子一僵,眼泪夺眶而出。
旁边的中年和尚,连忙拉起老和尚,“师父,您这是做什么,小施主她受不起。”
老和尚一脸坚定,“她,受得起!”
“你可知,这位施主讲的呼吸法,是什么?”
“那是如屏住呼吸一般,日日夜夜,永无休止。”
“她所承受的痛苦,远超挖骨抽筋之痛!”
中年和尚屏住呼吸试了试,却很快松开,只憋一会,他就感觉难受极了。
更何况这位施主是憋住全身邪气,且是无时无刻不停歇,那是何等的痛苦。
中年和尚不再言语,也弯腰拜了三拜。
老和尚和善笑道,“这十几年,天下间并无邪气出现,老衲原本还想不通,后来便去施主家中寻找,还以为施主遭遇了不测……”
“不知施主是哪一年,管住的邪气?”
李尚夏收起折扇,“九岁那年,这些年我虽住在山寨,却也有几位老人,因我而死。”
老和尚很是惊讶地打量着她,难以相信她九岁,就能完全管住邪气,这需要何等的毅力。
他再次起身拜三拜,却正色道,“施主,关于邪气的来历,这些年,老衲倒是查到一些。”
“它是千年灵气,不死不灭。它来到施主身上,是想通过施主,寻到肉身。只有找到肉身,它才能发挥所有力量。”
“让它不曾想到的是,施主竟然修出呼吸法,将其困住了,一时无法长大,更无法离开。”
说到这时,老和尚面带笑容,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不过,它不死不灭,施主恐怕,困不了它多少年呀。”
“待施主仙去,它定会找到下一位施主,继续蚕食生灵,寻找肉身。”
“而那时,不知他们能否像施主这般,将这团邪气,困住?”
不等李尚夏答话,旁边的中年和尚就连连摇头,“呼吸法,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下去,更难!”
李尚夏无奈一笑,这团邪气不死不灭,她就算长命百岁,也只能管一百年而已。
老和尚思索片刻,突然眼睛亮了,“施主,不知你能否为苍生,永远困住这团邪气?”
“大师这话,何意?”
老和尚很认真地解释起来:
“人皆有‘念’,即是身死,‘念’也要七七四十九日方能消散。”
“我门中有一法术,可将‘念’寄存于物品之上。”
“施主可在死前的八个时辰内,以念将这团邪气捆住,然后寄存于物品之上,等到来生,‘念’自会找到施主,并将那团邪气带来。”
“只是,这法子,怕是要苦了施主,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老和尚双手合十,只是说出方法,并不强求。
李尚夏有些不解,“大师,这团邪气,我们不能将其除掉吗?”
“它是千年灵气,除它之人,还未出现。”
一旁的中年和尚也劝道,“小施主,这团邪气若是跑到别人身上,那自然是要祸害人间,害死万万生灵。”
李尚夏早已习惯呼吸法,并不觉得有多难受,她想到衰老至死的婆婆,当即不再犹豫,点头道,“也罢,那我便生生世世管住它。”
老和尚神色震惊抬起头,难以想象李尚夏会答应这件事。
这可不是一辈子,而是没有尽头。
他颤颤巍巍站起身,跪在地上拜了三拜。
行完一切礼数,他才将那套法术交给李尚夏。
临走时又嘱咐道,“施主,说不准来生是何年何月,你可要寻些便于保存之物。”
“若是将来后悔了,便,顺其自然。”
李尚夏拱了拱手,“大师,后会有期。”
“往后,您不必挂念这团东西了。”
老和尚内心震动,却没有转身,只是闷头往前走,直到消失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