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当一匹快马冲进大同府,沿途喊着八百里加急后。
身在大同的姚广孝顿时起身。
“当真是八百里加急!”
“了不得,痴儿,速速随我唤起车夫,押送物资前往开封府!”
“法师,咱还不知道是什么命令呢,这秋冬时节,没准是北元又打过来了呢!”
姚广孝面色一黑,要是北元打过来,那应该是大同府的军士往南京而去,怎会从南京而来。
一想到这神秘人在信中的那份自信,姚广孝顿时就觉得这人当真是神仙手段。
内心对一个人心悦诚服了,自然不会有再多顾虑。
当他整顿车马,带着上百辆车马到达通关隘口后,果然听到守关将士说道:“今日奉吾皇旨意,押送物资前往开封府一律放行,道衍法师,前些时日多有得罪了!”
姚广孝点点头,内心除了麻木,没多余言语,带着浩浩荡荡的物资前往开封府。
而在南京城的朱英,则是慢悠悠的起床。
等洗漱完了,又美美的吃了顿早餐,打算今天找条河钓下鱼,下午的时候再去找阿祖问问事办的如何了。
没想到才拿上鱼竿鱼篓,自家院门就被敲响了。
“咦,老黄,你今天这么早来了,说,是不是惦记你那两只鸡,咱可没偷偷吃了!”
老黄两只手揣在袖子里,笑眯眯的道:“这咱可不担心,你这是要钓鱼去啊!”
“唉,这不有些事急不得,所以去放松下心情!”八壹中文網
朱元璋自顾跨进门来,“你小子念叨多少次钓鱼了,结果一次鱼都没钓到,再去不是浪费时间么?”
说着进了屋,从桌子上倒了杯水喝了几口。
“哪有钓鱼人不空军的,怎么,看你今天心情好一些了,要不一起?”
朱元璋扫了两眼,这小子就一根鱼竿,去了要陪他晒大半天太阳,摇摇头,“不去,咱够黑了,再晒下去都黑成炭了!”
“钓鱼还怕晒,那你在这坐着,我去去就回!”
朱元璋顿时急了。
这心急火燎的来找这小子,结果居然闹着去钓鱼,他就不关心户籍改没改的事么?
小半刻时辰后。
秦淮河的一条岔河。
朱元璋正打着伞,用袖子扇着风,时不时拿起茶壶喝一口,然后的看着河边镇定自若的朱英。
“我说你小子也是意志坚强,就这天气,村里的老农都不敢在大中午下地,你居然一动不动!”
朱英嘿嘿一笑,“咱本来也算个农民!”
朱元璋一听就来气了,“是不是怪咱没给你办好户籍变更,你生气了!”
“哪有的事,这事你老黄为难,我自然不会哭喊着求你去办!”
“你要真哭喊着求咱,咱没准还真给你办了!”
他是谁,大明皇帝,想怎么给朱英换就怎么换。
可这小子用水患的事来搪塞,那定然不成,最起码得看看这小子能有什么后手。
还有那物资,虽然不知道是多少,可起码看看后续效果再做定论。
他能从出道一个碗到如今天下共主,自然明白什么叫走两步看三步。
所以今天来,主要是说一个户籍没变的事,看看朱英的反应,没想到这小子还阴阳怪气起来。
哪有孙儿不求着爷爷要东西的?
这些年老了,当儿子的不体贴,在朱英这里他还不找补找补?
他要打滚撒泼的求,那一高兴,兴许还准了呢!
没想到朱英摇了摇头,“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还找了个好兄弟帮忙,好处费我都给了,准能给我变更了,不慌,看我今晚给你烧道鱼汤补补身子!”
“拉倒吧,粮食都倒了一盆了,你那漂都不带动一下,这样铺张浪费,早晚尿炕上!”
“还有,你找的哪个兄弟,咱都没办成的事他能给办咯?还有好处费是什么,你小子可别交友不慎!”
朱英无奈一叹,早知道就不拉着老黄来了,这鱼本来就胆小,这话痨一开,哪有鱼敢靠过来。
“到时候自见分晓!”
朱英说完,过了许久,老黄都没在说话,回过头,才发现老黄阴沉着脸。
“咋了!”
老黄咕哝道:“是没想到你小子对我还藏着掩着,罢了,老了,跟你们年轻人处事方式不一样!”
朱英洒然一笑,“就这事真不是我瞒你,老黄你觉得我人如何?”
“还行!”
朱英顿时失笑,老头就是心口不一,论人格魅力,朱英自付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要只是还行,你老黄至于跟我处那么好么?
“就一个酒肉朋友,他为人也还不错,身为富庶之家,却没什么架子,喝酒也洒脱,回头解释给你认识!”
老黄摇摇头,“酒肉朋友能有什么好认识的?”
“他人真不错,脑子还挺活泛,这么说吧,比较有眼光!”
没等老黄发问,朱英就笑道:“这样说吧,我把他当兄弟,他却想当我大舅子,老黄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整天跟我吹他妹妹如何文采斐然,如何知书达理,关键还漂亮,想招我去做妹婿!”
这话一出,朱元璋顿时面上一乐。
“那这兄弟可以啊,有好处还知道带着你。”
朱英点头笑道:“是啊,我朱英早些年可是流落街头,遭受白眼无数,要不是你老黄关照,现在还不知道如何落魄呢!”
“如今呢,虽然小有家资,可一无功名,二不是才华惊世,他凭啥看上我,所以呐,我高攀不起!”
“配得上!”
朱元璋语气笃定的说了一声。
目光坚定的看着朱英,镇定道:“你小子这三年苦读诗书,若是来年参加科举,以你这脑瓜子,想必进士及第不在话下。”
“只是咱不明白,这如花美眷都不足以打动你,偏要改个商籍,到底是为何?”
如果不出意外,现在朱英说的留在大同府的物资,应该赶往开封府了,那还需要改户籍么?
朱英却摇摇头,“老黄,你一年多少俸禄?”
朱元璋微微一愣,按照他说的官职,俸禄不足百两白银。
朱英不等他说话,叹道:“你俸禄想必也没一年百两雪花银,秦淮河周边院落,起价就是六百两,我朱英何德何能!”
“孤身在这陌生的尘世间,是你老黄给了我一个安身之所,让我可以有尊严的站在这大明京城,这份恩情,我拿什么回报?登堂入室,出谋划策,做个治世能臣?”
“还是起于微末,集丰厚家资,助益天下?”
朱元璋张张嘴,咋说的当商人不必为官差了。
身后没有权支撑,从商的哪有做得风生水起的。
“其实都不是啊!”
朱英长叹道:“我只想报答你,给你尽孝,让你能平平安安颐养天年,不用管什么朝堂的伴君如伴虎,党同伐异,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糟心的事!”
“咱爷孙两该吃吃该喝喝,欢乐的渡过每天,那多好啊!”
朱元璋呆住了。
他穷苦农户出身,年轻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受人欺负,每天能吃饱,孝顺父母,爱护子弟。
这是属于一个老实本分的农人最微末的情感。
而现在这孩子也秉承着这个想法。
没有什么尔虞我诈,权力纷争。
还让他也不再遭受这些。
他能感受到其中的情感,不掺杂任何复杂心思的赤忱之心。
这是何等的孝顺。
不是说他朱元璋感受不到孝顺。
前些时日回来的各镇藩王,哪个不是跪倒在他面前哭诉衷肠。
那些个孝义贤孙,又有哪个不是被身后之人驱使着表现出一份体贴温情。
一想到看好的朱允炆,这些时日所作所为,更是令他心寒。
父亲走了,就被身后之人指使着做出各种违心之举,图的什么,他老朱心又没瞎。
但这孩子不一样。
他不知道他是坐拥神州的大明皇帝,他没有多余的诉求,甚至怕他为难就花钱让人去帮忙。
他没其他追求,只想给他尽孝!
看着朱英被太阳晒红的脸,朱元璋心头触动,这孩子,不仅像雄英,更像标儿。
当然,更像年轻时的朱重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