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浩一怔,起初没太反应过来。
随着八爷敲击桌面的声音一顿,就见隔间八爷名叫红鸢的姨太太轻迈莲步走出,在她身后紧跟着两名粗布麻衣有些干瘦的年轻女子,杜浩这才反应过来。
所谓渣子行,又称吃腥饭的。
这种行业在如今北直隶十分火爆,应该说天南地北都有,不过这边毕竟是如今的繁华之地,又刚刚经历战乱,这市场更是一大块肥肉。
分为直,旁,活,死四门。
被卖去给人做妾的叫直门,卖入青楼的则叫旁门。允许与其原生家庭通信沟通的则叫活门,断绝一切,也就是完全被亲生家庭主动买卖的则叫死门。
杜浩有些发懵。
八爷,您就是这样考验干部的?
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杜浩有些无语,看着眼前这两名小丫头,看起来都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干干瘦瘦的,一脸菜色不说,还因为长期风吹日晒,皮肤黝黑,脸颊两侧还有因此出现许多皮肤干裂痕迹。
唯一的优点就是有一双大脚。
典型的穷苦人子女,一些实在穷的不行的人家裹脚都是瞎折腾,做农活都费劲。
判断这年代女子家庭情况,其实看脚就能看得出,稍微有点资产的,地主乡绅,大多都是裹脚。
当然不裹脚的也有,那都是市区上层名流家庭,那些女子已经开始接受新思想新教育。
对于眼下这种渣子行当,杜浩是深恶痛绝,然而眼下也无力改变。
甚至他还得毕恭毕敬,笑着拱手笑道,“正所谓长者赐,不敢辞,弟子代家中老母感谢八爷照拂!
老母一直对弟子教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八爷,主知遇之恩,弟子铭记于心,今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杜浩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起码他自己信了。
八爷也是忙起身,亲手搀扶起杜浩,上演了一番老怀大慰戏码,笑道,“你我师徒何须如此客气,此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他李爷不会如何的。
此事我们占理,上头有白爷照拂,他敢怒也得憋着。”
不知道八爷尴不尴尬,反正杜浩心里尴尬癌都快犯了。
偏偏这种戏码他还得一直演下去,青帮师徒制这点规矩无法违背。
在帮内总之只有这么一个师傅,只要杜浩做的不是太过分,他八爷受限于规矩也不能拿他如何。
同理,八爷就算暗地里使绊子,只要没挑明,他杜浩就得老老实实的配合演戏。
但无论如何,总归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买卖罢了。
——
很快杜浩一跃手握一根子孙签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仅仅一日功夫,就传得沸沸扬扬,不少弟兄都是纷纷登门贺喜。
这次不同于先前斩刘文武,此番斩瘸子七,还让李爷一点脾气也没有引起的震荡巨大。
起码在这脚行圈子里,几乎人人都知道杜浩这位新秀,隐忍数日,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
虽然碍于隶属于八爷麾下,杜浩哪怕手握一根子孙钱,依旧算不得大把头。
但挨不住名声打出来了,故而此番上门贺喜的不仅仅局限于八爷手底下这些弟兄,也有附近大把头麾下小把。
大家都想结交结交这位新晋猛人,主要也是打个照面,以免日后产生冲突说不上一句话。
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都是混江湖的,大家都清楚这规矩。
唯独李爷麾下几个小把头一动未动。
当然这样很正常,人家真派人来了才叫不正常。
见大伙纷纷送来贺礼,杜浩原本不打算大操大办,毕竟刚死了不少弟兄。
但这么多其他大把头麾下代表过来,这不表示表示实属过不去。
与八爷一番商议后,杜浩就在原王海升地盘的鲜味居大操大办了一场。
请来了南市十二街一些酒楼的厨子过来助阵,又让李力大山去牛羊牲畜市场弄来了数百来斤肉类,就在鲜味居大摆宴席。
更是给整个脚行圈子里小把级别的中高层送去了请帖,就连每一位大把头也是分别送去了帖子。
虽然这些大把考虑到杜浩的身价,不至于屈尊,但人家来不来是一回事,你邀不邀请又是另一回事,礼数得做足。
哪怕是李爷那边杜浩也是专门送了帖子,来不来是一回事,起码他杜浩礼数做足了。
此次,作为东道主的大佬,八爷自然是到场了。
无论私底下和杜浩有何等矛盾,自家人关起来解决,绝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之后例如,周大把头麾下代表,严爷。
冯大把头麾下代表,陈爷。
周大把头麾下代表,周二爷。
......
细数了一下,杜浩就发现,一共来了八位大把头麾下代表。
这也能看到八爷背后的靠山威势十足。
人家来,当真是因为他杜浩吗?
杜浩可不觉得,无非就是一个站边的过程。
“目前一共十三个大把,眼下来了八个,虽然大多都只是手握一根子孙签,地盘势力低微,但也足以与李爷那伙人分庭抗礼了。
难怪这次李爷吃了这个闷头亏。”
此次宴会杜浩可谓是花了五百块大洋大操大办,也就是刚刚操了瘸子七的宅邸,不然他还真没法这般阔绰。
白爷虽然碍于稽查处分处处长的身份没法公开到场,但贺礼却是让人送来过来,也是表明了一个态度。
加上八爷他们这货大把小把,以及其他代表,一共十一位大佬坐在二楼雅间,而其他数百号弟兄则是在一楼大吃特喝,一些更是没地儿,只能在外头蹲着吃,主要图一个喜庆。
一碟碟肉类不断呈上桌,又被众人大口分食,一坛坛酒水刚一上桌也是被众人豪饮。
大家都是脚行出身,也不穷讲究,吃相都格外豪爽。
尤其是一楼的弟兄们更加如狼似虎的争抢着食物,突的就是一个乱糟糟的,却又格外热闹。
下边不时能传来一阵阵哄堂大笑声。
按照平时,以杜浩的体质,很难喝醉,然而今日,这酒意也是逐渐上头。
没办法,身为主角,杜浩几乎矮桌敬酒,二楼大佬这一桌更是挨个敬酒,不断推杯换盏之间,不知不觉就是一两坛酒水下肚。
可别小瞧这年头的酒水,普遍那也在四五十度左右,如后世依旧经久不衰的老白干,二锅头,在这年代也有,度数还在六十度左右。
一场宴会,硬是从正午,喝到如落西山,又喝到午夜时分,这才逐渐散场。
不得不说江湖上,感情就是在酒桌上谈出来的。
甭管这酒精上头的感情真不真实,起码对杜浩而言,也算混了个面熟。
一顿酒宴,可谓是宾主尽欢。
饶是如此,杜浩依旧是逐一将一众大佬送上黄包车,又亲自将同样醉醺醺的八爷搀扶上黄包车,还不忘吩咐小弟路上跟紧点。
临别时,黄包车上的八爷还醉醺醺的重重拍着杜浩肩膀。
“你啊,还...还年轻...不要这么急,以后师傅我老....老了,以后我的人脉,地盘势力全都是你的...嗝!~
最近你老实点....李爷那边虽然妥协了,但也别...别触他眉头。”
说着八爷还醉醺醺的打了个酒嗝。
“八...八爷,瞧您说的。我就是您徒弟,您说的话我肯定听在心里。
师徒师徒,师在前,徒在后。我对您啊,就和孝顺老母一样孝顺您的!”
“哈哈!那就好,就好...好...好啊~”
说着八爷呢喃着躺倒在黄包车上,似乎刚刚不过是酒后呓语。
看着黄包车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视野之内,杜浩那醉眼朦胧的脸,笑容逐渐消失。
摇摇头,嘴里轻笑道,“呵,这算是掏心窝子和我说?话说我最近的势头是不是把八爷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