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倾进寿安堂的时候,瞧见问冬正在给老夫人揉着太阳穴,老夫人闭着眼,听见动静缓缓睁开,朝着楚慕倾招手。
等楚慕倾走到她身旁,拉着楚慕倾的手开口,声音有些哑,楚慕倾瞧见了她的白发,这才发觉老夫人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老了些。
“明惠,家里出事了。”
楚慕倾垂下眸子,声音很轻的说:“怎么了,祖母。”
“这些日子闹的假铜币的事,你可曾听说了?”
楚慕倾点头:“听说了一些,只是阿辞如今不在刑部,知道的也不多。”
“明惠。”老夫人抬头看她的眼睛,那里面更多的是不甘。“明惠,祖母没别的法子了,司纯是个靠不住的,如今只有你了。”
“贵妃娘娘呢?”
老夫人听见楚慕倾提起容贵妃,咬了咬牙:“这些日子因着端王的事,娘娘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皇上甚至不顾她的面子仗杀了她宫里的一个一等宫女,那德妃又好似疯狗一般,也不知得了谁的指点,比从前难对付几倍,娘娘自己已是自顾不暇。”
楚慕倾叹了口气,又问:“祖母的意思呢?是想我做什么?”
她这话的意思好似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老夫人此时已经被连日的事情烦的乱了分寸,并没有细想,闻言只道:
“那铸造假币之人,是望县的一个商人,与你三叔祖父是好友,祖母与你三叔祖父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明惠,此事祖母当真不知晓,但是御史台已经查到你三叔祖父那里了。”
望县楚家三房的三老爷,虽然同楚慕倾祖父是一辈,但是因着是幺子,实际比楚长松大不了几岁。
老夫人此刻说着不知道,楚慕倾是信的,她便是再贪财,也不会去做这杀头的买卖,况且楚慕倾上一次回来还试探了几句,当时她的反应不像假的,但也正是因为她贪财,所以恐怕收了楚慕倾那位三叔祖父不少钱,而后借着永宁侯府的势力帮他疏通了几个关系。
如今假币的事已经查到了望县三房,老夫人此刻是怕了,有文昌伯府贩卖私盐的事在前,老夫人是怕永宁侯府成为第二个文昌伯府。
“祖母,你是不是拿了分红?”若只是收了些钱,这事便没这么棘手,楚慕倾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蹙着眉说,“您这几日见了望县的人?”
老夫人点头,有些着急的说:“他们想让我帮着拿个主意,但是我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只是你父亲那日回来之后,我才知道事情糟了,明惠,祖母糊涂,祖母不该见他的。”
一出事就急急忙忙的派人来了永宁侯府,若是永宁侯府不见,顶多被说见死不救,可老夫人偏偏见了,其实见一下也无伤大雅,毕竟永宁侯府这一支是楚家最出息的一支,出了事自然想来寻求侯府的帮助,但问题是,若是那人回去的路上被人杀了呢,又或者是凑巧被人救了,之后因着过于害怕说出了些什么事。
各种事情联系下来,会不会让人认为永宁侯府是在杀人灭口。
那日老夫人没想到这里,但是楚长松只怕是想到了,如今端王出事,有人这是想借机再把永宁侯府拉下水。
楚慕倾静静的瞧着老夫人,这位王家的嫡次女,在永宁侯府的后宅待了这么多年,后宅争斗上也算是个中翘楚,可偏偏,太贪了。
她此时应该和从前一般安慰老夫人,再帮她想办法,帮她去求太后,可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只问了一句话。
她问:“祖母,当年我母亲因着安氏难产,最后身亡,你是知道的吧。”
老夫人焦急的神色僵硬了,握着楚慕倾手的动作也顿住了,明明是温暖的春日,老夫人却无端的起了一身冷汗,她的身后,刘嬷嬷也愣住了,两人都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楚慕倾。
寿安堂的正厅很大,此刻却显得有些空旷,空旷的连人的呼吸声都听的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
老夫人还是握着她的手,抓的却并不紧了,所以楚慕倾只稍稍动了动便将手抽了出来。
她缓缓的走到不远处的一个椅子上坐下,而后抬眼看着老夫人,说:“祖母,此事我也无可奈何。”
永宁侯府从里面就已经烂透了,又如何能还能救呢,况且,她比所有人都更愿意看到这一天。
老夫人和她目光对上,这一刻,她不由自主的和当时的安氏产生了同样的想法,她这个大孙女,藏的太深了,深到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忘了萧文柔。
可她却突然告诉你,不,我还记得,我甚至知道当年我母亲到底是如何死的。
然后呢?
然后她想做什么?
她想为萧文柔报仇?
“明惠,安氏已经死了,你父亲亲手处死了她。”老夫人盯着她的眼睛说。
楚慕倾却忽的笑了,那笑容里的薄凉让老夫人心惊,让她下意识的拿出祖母的威严,冷着脸说:“你笑什么?你今日是失心疯了不成?”
“祖母,你说得对,安氏确实已经死了。”
但这永宁侯府全是帮凶。
她站起身,又重复了一遍:“祖母,我帮不了你。”
而后转身往外走,她今日穿的是玫红色的长裙,可脚步交叠间,老夫人仿佛瞧见了艳红色,正如萧文柔生产那日,她扶着刘嬷嬷的手,进了萧文柔的院子却瞧见丫鬟端出来的红色血水。
她伸手死死的握住刘嬷嬷的胳膊,而后颤声说:“她疯了。”
温婉孝顺全是假象,可笑她纵横后院多年,如今才看透。
楚慕倾当真是,装的太好了。
楚慕倾出了寿安堂,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这寿安堂位置极好,只是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老夫人,出事了!禁军将府上围了起来!”
有丫鬟从远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