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们已经拿到了八成的证据,但是缺少指认宁远将军府的。”沈予淮说。
“不,会有人愿意指认他的,这些日子宁远将军府动作不断,宁安公主若是再不动手,便会惹对方怀疑,她拖不了多久了。”谢右贤说。
如今只要皇上一死,贤王便可顺势登基,孟芙如今以顾宴辞在皇上身边布置的人手严密,所食所用皆有人试毒为借口拖了一段时间,可若是再拖下去,皇上就这么一直不死,宁远将军府难免会怀疑孟芙,毕竟按照孟芙从前下药的剂量,皇上不应该能活这么久。
沈予淮听见宁安手指动了动,随即若无其事道:“谁会指认他?”
“湖州巩氏。”
顾宴辞也抬眸看向谢右贤。
“宫里那位巩贵嫔可不是省油的灯,从前皇上秘密培养九皇子,便是有意将皇位传给他,如今人人都知道下一任皇帝一定是贤王,宫里这位巩贵嫔就真的会甘心吗?如今有机会能将宁远将军府拉下马,她定然会做,毕竟这皇位,只要是皇子,那就都可坐得。”
“让人将消息透露给她,只是她若是不老实。”顾宴辞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便杀了。”
立冬之后,便是小雪,那日楚慕倾亲自给顾宴辞系上的腰带,而后站在顾宴辞面前,声音温柔却坚定:“阿辞,此次必定得胜。”
顾宴辞俯身吻了楚慕倾的额头一下,而后应道:“会的。”
卯时初,定国公府老夫人站于京兆府门前,亲自击鼓,她如今已经满头花白,但击鼓的动作仍然有力,从鼓声中可见心中愤恨。
京兆府尹高杨连忙戴上官帽,小跑着从后厅出来,坐在堂上,瞧见下面的定国公老夫人和定国公夫人,和师爷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大事。
“堂下何人?”高杨清了清嗓子,拍下惊堂木问道。
“臣妇是先定国公遗孀,今日状告户部尚书林康成和已故齐王苏正卿。”定国公老夫人话语有力。
高杨心中骇然,他知道这会是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府衙门前鸣冤鼓,敲击者定然有冤情,如今定国公老夫人亲自敲击,这得是多大的冤情。
“所告何事?”
旁边扶着老夫人的定国公夫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一旁的师爷亲自上前接过拿给了高杨。
“高大人,这是苏正卿的亲笔手书,上面详细说明了二十年前我夫与北耶之战时,苏正卿与当时还是户部侍郎的林康成一起,合谋卖去了京城筹备的四成粮草,而后又经由柱国公之手将湖州给支援军筹备的粮草换去了边境填补亏空,我夫战败虽是事实,但此等奸臣所为实在是罪大恶极,臣妇今日特来状告二人,请大人详查此事。”
定国公老夫人一口气将话说完,说到最后简直时字字泣血,从她得知当年的真相开始,便愤懑至极,日日难以安睡。
顾宴辞原本是准备让冯天纵做掀起这件事的人的,但定国公老夫人不同意,这件事,她要亲自来,她要亲自为死去的定国公鸣冤。
高杨一边听着定国公老夫人的话,一边看完了手书上的内容,内心的震惊简直无法言说,他猛的站起身,随即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坐了下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请问老夫人这封手书从何而来?”
“这封手书乃是从先齐王妃手中得来,齐王府被抄家之后,齐王妃也被贬为奴籍,她拿着手书惴惴不安,又因着衙门威严惧怕不敢前来,便去寻了臣妇,臣妇看完手书心中愤慨,但事关重大,因此不敢耽搁,便亲自前来这京兆衙门了。”
“那先齐王妃人呢?”高杨问。
“在定国公府,她自然来寻了臣妇,臣妇自然要首先保证她的安危,三司会审之时,大人自然可以提审先齐王妃。”
这样的大案子,自然不是京兆尹府能担待的起的,最后不仅要三司会审,还需要一个镇得住的主审官。
高杨:“老夫人考虑周到,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本官要亲自进宫向皇上禀报,还请老夫人莫要着急。”
定国公老夫人点点头:“理该如此。”
安抚住了定国公老夫人,高杨马不停蹄的就赶往了皇宫,御书房内,除了皇上,丞相也在,正在和皇上讨论最近的政事。
待到高杨向皇上禀报了这件事,又将手书呈给皇上看完之后,整个御书房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随之而来的是皇上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咳咳——”
皇上说着说着开始大声咳了起来,吴培连忙给皇上顺气,着急道:“陛下,您莫要动怒,身子重要啊陛下。”
眼瞧着这几日刚有些精神,又碰到了这么个事,吴培心里也惊骇异常,当年的事他是知情的,皇上确实有心除掉威远将军和定国公,甚至暗中吩咐连州知府,在事后的庆功宴上动手,可那一战败了,定国公和威远将军身死,又哪里还有什么庆功宴,谁能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个事。
两边都缺粮草,那仗要如何打,陛下原本就对当时那一场败仗耿耿于怀,如今得知还有这样的事,定然是要彻查的。
况且今日击鼓鸣冤的那可是定国公老夫人,自然是马虎不得的。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臣请旨三司会审此案。”丞相弓腰认真道。
“丞相言之有理,宣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左都御史。”皇上缓了一口气,“此案太大,丞相觉得由谁主理此案较好?”
丞相垂眸片刻,随后跪下请旨:“皇上,此案涉及到已经亡故的定国公和威远将军,又牵扯刑部尚书这等朝中重臣,但臣相信,这样的大案绝不会只有他们二人参与,臣愿请旨,主理彻查此案,定会将当年之事查个水落石出。”
“好,由丞相主审自然是最好不过。”对于丞相,皇上还是格外信任。
第二日上朝,皇上便宣布了此事,满朝哗然,宁远将军和镇国公罕见的对视一眼,这里站着的大臣,大多昨日就已经或多或少的知道消息了。
“陛下,不知此事由谁主审?”有御史大臣问道。
“此事重大,由丞相亲审。”
站在第一排的丞相看向询问的那个御史,问道:“柳御史对我主审可是有什么意见?”
柳御史连忙躬身道:“臣不敢。”
丞相为百官之首,又从不涉党争,在朝中素有威望,这些大臣对于丞相主审此案又哪里会有什么意见。
于是早朝结束之后,二十年前粮草案,便轰轰烈烈的开始彻查了,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忙的脚不沾地,要说这短短几个月,他们忙了多少个案子,当真是流年不利啊。
镇国公府书房内,镇国公和顾宴辞相对而坐。
“你确实是大了。”镇国公感叹道。
顾宴辞扯了扯嘴角:“二叔是在想,当年我还小的时候,怎么没杀了我吗?”
镇国公沉默了片刻,而后问道:“你查到多少了?”
“二叔,我既然敢将事情翻出来,便说明我有足够的证据。”
镇国公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而后问了顾宴辞一个问题:“你觉得子晋如何?”
从他这个位置,能看到顾子晋正在朝着书房走来。
“至纯至真。”
镇国公笑着摇摇头:“我有时候倒希望他不是这个性格。”
他又往窗外看了一眼,而后重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声音有些空,像是在怀念什么。
“我与兄长虽是亲兄弟,但兄长爱武,我却喜爱读书,我们性格不同,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一直都很好,很好,直到父亲去世,兄长继承镇国公的位置,而后又因着打赢北耶有功被封为威远将军,他的光芒越来越高,而我还只是吏部的一个小官,一只能望其项背,我与兄长,再也不能相提并论。”
“人生出嫉妒之心往往只需要一瞬,但是经过长久的炼化,它会不断的疯长,而后有一天,我窥见了皇上那一瞬的想法,我犹豫了很久,想起了儿时和兄长一起读书玩耍的日子,但是最终,我还是选择除去他,镇国公府只需要一个镇国公,那个人只能是我。”
“我确实是想将你也除了,但是可能是兄长去世的原因,母亲对于你看的格外紧,我找不到机会,后来你再大一点,长成了那副纨绔模样,我便想算了。”
“你与子晋,到底还是与我和兄长不同,他那样的人,我便是将镇国公的位置放在他手上,他恐怕也要说这是兄长的东西,但这世间哪里有什么东西一定是哪个人的,我们要做的就是争。”
镇国公源源不断的说着,像是要把这些年的话都说出来,又或者是知道,马上就有人要查到镇国公府来了。
“父亲,你说错了,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一定是某个人的,比如我的学识,我对于这个世道的坚守,这一定是我的,但是镇国公的位置,一定是兄长的。”
顾子晋握着拳头,推开书房门站在门口,他应当是听到了,此刻满脸的不可置信却又带着自己的执着。
顾宴辞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对截然不同的父子,他知道,镇国公是故意说给顾子晋听的,他这个人,虚伪又凉薄,狠毒非常却对自己唯一的嫡子真的爱护。
或许顾子晋长成了他曾经幻想中长成的样子。
他知晓顾子晋听见之后不会赞同他的做法,他要将顾子晋摘出去,他到此刻都在算计顾宴辞,算计他和顾子晋之间的兄弟之情,因为他知晓只要顾子晋不赞同自己的父亲,顾宴辞就不会对顾子晋做什么。
“父亲,从小你便教我做人的道理,教我读书习字,我也励志要成为一个正直的人,如今看来,父亲,你教我的道理没错,但是你并没有做到。”
他的拳头越握越紧,声音也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已经吼了出来:“那是你的亲兄长,你怎么下得去手!”
听见这话,顾宴辞抬起了眼,他曾经无数次的想问,
那是你的亲兄长,你怎么下的去手。
“子晋,你不是我,所以你不理解我当时的做法。”面对顾子晋的质问,镇国公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顾子晋气红了眼,他向来是最孝顺的,可如今知晓了这样残酷的真相,一边是忠义,一边是孝道,他只觉得这两样东西将他的心脏撕扯的粉碎。
痛极了。
可是他都这样痛了,那他的兄长呢,祖母呢,得知大伯的死和父亲有关之后,又该是何种痛苦,他无法想像,也不敢想像。
还有,母亲知不知道,父亲做的这些事,母亲知不知道。
“兄长。”他还是忍不住唤顾宴辞。
顾宴辞瞧了他一眼,没理他,反而轻声说:“你们知道他杀了送信人的证据是谁给我的吗?”
“什么送信人?”顾子晋并不知晓有人从湖州往京城送信之事,刚刚镇国公和顾宴辞的对话中也没提到这个。
“没有人怀疑是你做的,所以王嘉良给你送信求援,但是你杀了送信的人,你还让人假扮土匪杀了王嘉良,你知道我是怎么拿到你杀送信之人的证据的吗?”
歌了那么久的时间,当年杀几个人造成的痕迹早就淹没在时光的长河中了,但是总有人是知道的。
“是祖母,祖母给我的,她一直知晓,她知晓她的二儿子策划害死了她的大儿子,你说祖母保留下那份证据的时候,心中在想什么?”
镇国公一直没有波澜的眸子到底还是动了动,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平静的往外走。
走到门口处,正好碰上左都御史带人前来。
镇国公平静的道:“走吧。”
原本查到镇国公这儿,左都御史他们都格外震惊,但是齐王留下的证据里明确的保留了和镇国公有关的一部分,他们虽然不敢相信,但是有证据在,还是要请镇国公去配合调查,谁成想,他刚到还没向镇国公解释,就主动听见对方说走。
左都御史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镇国公早就知道他们会来找他。
他往镇国公身后看去,只看见了失魂落魄了二公子和眸色晦暗不明的小公爷。
这镇国公府的平静,到底是被打破了。
——“哥哥,我们长大了要做大周的文武双子星。”
——“好,那你做丞相,我做将军。”
可是哥哥,一门不会出现两个权臣,镇国公的位置只有一个,我也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