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城市。
陌生的街道,车水马龙的夜晚,笼罩在绚烂霓虹灯下的繁华。璀璨耀眼的光连成一片,朦胧成光怪陆离。
城市夏夜晚间的风是闷闷的。
有种未褪的热意。
从天桥这里往下看时,除却来来往往的车辆,还有两侧行色匆匆的冷漠行人。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格格不入,他融不进这座城市。
廉价的地摊货衣裤,沾了泥灰划痕的灰扑扑运动鞋。
被窘迫生活磨平锐气的麻木眼眸。
依稀还能窥见曾经的影子。
绕过繁华的大街,踩着橘黄路灯洒落下来的光影。避开喧嚣热闹的人群,远离所有嘈杂喧闹的叫卖声和嬉笑声。
湛柒走进阴暗的潮湿的小巷。
绕过错综复杂的小路,走进低矮简陋的老旧小屋区域。
“咔哒——”
扭动钥匙后,门开了。
客厅内电视里播放的嘻嘻哈哈喜剧声,很快就变得清晰起来。点亮的一盏台灯勉强照亮昏暗的客厅,空气里弥漫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潮湿霉味。
湛柒在玄关换鞋。
“回来了啊,今天挣了多少?”
湛豪光着肥厚的膀子穿着短裤坐在板凳上,见他回来了,如往常那般随口问了句。
“一百二。”
湛柒低头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红钞票,里面夹着张二十。放在矮小的桌子上,交给湛豪。
当初欠下的债已经还完了。
湛豪没去赌也戒酒了,或许是因为生活拮据,一方面大概也是欠钱欠怕了。
攒下了一点钱。
湛豪想让他回去读书。
只不过已经太晚了,他早就过了当初的那个年纪。
湛豪没有说什么,就叹了一口气。从那天之后,湛豪再也没有打过他了。
湛柒也沉默了。
还完债之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每天的生活都是浑浑噩噩的,好像跟这里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他在到处打着日结的兼职工作,想找一份稳定下来的做。
也只是当服务员。
或者是没有学历要求的流水线工人。
以前去做劳累活挣得钱能多点,只不过时常会伴随着不太好闻的呛鼻烟味和身边一些阿叔们的汗臭酸味。
有些阿叔看着他,会感慨。
“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呢,上大学了,你这么年轻就出来干活啊?”
大学?
湛柒有些恍惚,对他来说是格外遥远的字。
也是这辈子都无缘接触到的东西,没来由的他想起了那个人。现在的她也是在上大学吧,他赚的钱虽然都给湛豪了,但是自己也攒着点。
听说。
她的处境不太好,生母也离开不管她了,那她的学费怎么办?
湛柒沉默了。
此后他恢复成之前的状态。
成了被看不起的最底层的人,经常被人用同情又怜悯的目光看待。只不过他不在乎,也感觉不到,没有任何活着的实感。
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是每天都很忙。
没日没夜干着那些活,晚班早班都上。每天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不过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省吃俭用。
是他以前就学会的。
在攒钱这方面没有什么难度,赶在开学前的一段时间,他磕磕绊绊勉强攒够了。然后——
看着报纸上的联系方式。
湛柒拨通了电话。
询问的时候就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汇聚到一起。忐忑亦或者是不安,还是紧张在害怕?
只是。
那边给的回复是,他们不方便透露具体情况,只不过说那个女生不需要帮助。之前也有想要帮助她的人,通过新闻上的联系方式来联系他们。
但是那个女孩都一一婉拒了。
这样啊……
没来由抱有期待在紧张着的他,也着实是有些可笑过头了。湛柒攥着电话的手捏紧,但最终还是轻轻放下走出电话亭。
湛柒抬头望向蔚蓝澄净的天空。
明天。
又会是美好的一天吧。
他只有在浑浑噩噩中不断消磨着时间,即便世界改变也与他无关。不会让他的处境有什么变化,一旦习惯机械而麻木地去做某件事时。
时间的流逝。
倒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身上的伤迟迟没有治疗,在痊愈一点又马上恶化的边缘不断徘徊。也不断消耗着这具原本还算年轻的身体,直到压榨掉最后一丝价值。
反复没有好的伤彻底恶化了。
所有的病痛在一瞬间袭来,高强度工作下积攒的疲劳能把人压垮。拖着病体干活,他把攒下的钱都放在银行卡里交给湛豪了。
这份养育之恩,他还了。
某天,他的精神异常疲惫。
此后,再也没能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