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东珠自梦中惊醒,翻身找不到身旁之人,她迷糊间听到一个声音,是李德全,“皇上您可不能不顾惜自个儿的身子啊!夜里天凉,怎么就一直站这儿不动呢?”
“李德全,你的差事当的越来越利落了?不是说没有朕的吩咐不准进来吗?”
他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颤抖着嗓音开口说道,“这......皇上恕罪啊,奴才这就告退!”
东珠顺着一抹光亮走下床,他就直挺挺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塑。
走近一看,他只着一件单衣,夜半天凉,不怪李德全这样闯进来。
东珠一时心疼,上前去无声握住他冰凉的手掌。
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尴尬。
可抬头却发现,他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脸。东珠被他盯着面上有些微红,只悄然转过头。
与他相处数年,心意早已想通,可却冷不丁被他直直看着,到底还是遭不住那一抹深情的眼眸。
东珠一时忍不住,正欲开口呛他,但却发现他的目光锁定,气息更是无处不在。
这才发觉,玄烨已是抬手紧紧抱住她,将她的身体揉进怀里。
她知道他不是有意的,面对这件事,他心底的痛不比他少,可他还是一直瞒着自己,只留自己痛着,忍着。
他不愿见她伤怀,可事已至此,他选择隐瞒一时,就该想到,她迟早有一天会知晓。
只是玄烨不确定,这伤疤揭开之际,她是否还有足够的勇气陪自己走下去。
不过,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开口,带着无尽的痛苦与遗憾,和她轻声说道,“朕想要一个属于咱们的孩子。所以,拜托你再难过,也要学着坚强起来。”
东珠无言以对,从他怀中抬头,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可那眼神中透露着的些许期待和温暖让她渐渐释怀。
老天啊!为什么?东珠心头一阵难过,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人忍着,受着。前一阵子大阿哥陡然离世,可他依旧因为忙于国事无暇分身。
东珠那时只觉得伤感,比起荣嫔对于稚子离世的痛哭流涕,玄烨似乎是那样的平静,东珠觉得,他甚至可以说有点冷血。
可如今才懂得,他不是不难过,不是不伤心,只是,由不得他伤心,他没有松懈下来的余地。
所以,他只能压在心里自己承受,他不能开口,也无从开口。
比起她和荣嫔,伤心之时还能痛哭一场,玄烨这皇帝当的似乎太憋屈,也太无奈了。
他有太多的不得已,太多的无奈。但他只能藏在心底,无论如何那个位子不能被人动摇,所以他只能选择放弃一切不该有的喜怒哀乐。
不能做太多的停留,只能孤家寡人,独自面对一切,这就是当皇帝的代价,这就是坐拥天下的代价吗?
东珠一时语塞,只能紧紧抱住他,感受他的存在和气息,只有这样,她才能将心底无声的安慰传达给他。
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他只好用自己温润的唇吻住她的眼睑,鼻梁,下巴......
室内温度渐渐升高,东珠的心也渐渐暖了起来。罢了,她想只要此刻他们能高兴就好......
转眼到了八月,常宁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中秋家宴,太皇太后赐婚晋氏为他的侧福晋,只说先成了家,日后若有了更喜欢的再娶便是。
常宁如今都已经长身玉立,当年入宫之时,那孩子还只是个半尺高的奶娃娃,时间真的过得太快了!
家宴上一时贪杯,觥筹交错之间东珠被灌了好几次酒,她不好推诿,但她一喝醉就容易上头话多,
她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最后怕酒醉生事。只好借故说去更衣,便拉着梅香出去醒醒酒。
家宴设在毓庆宫,走到不远处便是畅音阁。
“这会儿满宫里都聚在一处热闹,怎的还能听见箫声?”
“看起来裕王爷似乎对这桩婚事颇有微词,难道恭亲王是另有心上人不成?”说完此话,东珠心中一沉,当即便后悔了。
但她只恨自己醉后话多,一不小心出言不逊,还戳到了他人的痛处。
可这何尝不是自个儿的痛处呢?若非身不由己,谁又会真的愿意娶一个不爱的人?
只是福全一时未回话,继续吹完那曲的下半阙。
东珠也隔了不远的距离静静听着,她都觉得福全八成误会自己估计懒得回话之时。
“其实,五弟年幼,总是不乐意娶妻的,不过他闹得倒是不太厉害,但身为宗室子弟他责无旁贷......”
一曲奏罢,福全沉吟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
东珠不知道,福全心中是否想起了数年前,自己娶福晋的夜晚。
那时候不懂得错过就是一生,哪怕到最后关头,也还是没能见乌云娜一面了却她最后的牵挂。
东珠本想问他,“那你后不后悔?”
随即还是犹豫了一下,话到嘴边换成了,“那......他应该还是会正式娶晋氏过门吧?”
“只是庶福晋,皇祖母近日圣躬违和,五弟也只是小孩子心性。”福全微眯双眼,“况且……皇命难违,他也该长大了。”
东珠只觉得喉咙发涩,但还是回道,“那样也好,等将来常宁他有了喜欢的人,到时候再去求太皇太后赐婚给他做正妻便是了。”
东珠接着他的话说道,可只觉心中发凉,勉强轻笑一声:“常宁他还是个孩子,倒是耽误了人家姑娘。”
东珠一时不禁冷哼了一声,梅香提点了她一下,东珠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又是口出狂言。
再看福全他似乎绷紧着脸,东珠赶紧移开目光,只一心望向前方。
其实他何尝没想过呢?若是不爱就不娶,若是娶回去不求举案齐眉,至少也要相敬如宾。
可偏偏生在皇家,娶妻生子尚且由不得自己。纵使现在表象平和,他也自知今生已然错过了最珍贵的东西......
“那位晋氏是个好姑娘,她跟了五弟会幸福的。”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还望裕王爷多多宽慰一下常宁吧!”
毕竟,除了他宫里不会有人在乎这些,不然太皇太后哪里会安排这么一桩婚事。
宴席散后,玄烨在承乾宫一直干坐着等不到她,李德全刚想派人去找就被他拦下。
只见一个晃晃悠悠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玄烨面上有些不悦。
回宫后,东珠靠在玄烨的怀里,闷声道:“我的头真的好痛啊!”
“那你以后可不能这么喝,知道吗?”
玄烨一手抱紧东珠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边抬手轻轻帮她按压额角,他失笑道:“怎么不回答我?”
东珠仰头看向他,嘴里吐出来三个字,“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嗯?你知道我是谁吗?”
说着玄烨伸手掰过她烧得通红的脸颊,“唔...唔......玄烨,你...你耍流氓......”